第175章 獨往歸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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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瀾的殘魂泛起漣漪般的波動,像被風吹皺的湖麵。他指尖輕觸尚未散盡的淨罪清光,那些躍動的光斑穿過他透明的軀體,在海底投下細碎的星輝,宛如撒落的銀河。\"碧璿宮耗費三百年煉製的淨水珠,竟不及你這戒尺半分威能...\" 他語氣裏滿是驚歎,殘缺的魚尾掃過淩天發梢跳動的天火餘燼,\"此等聖物,莫非是你自己煉製的嗎?\"
淩天收起勘月天火和淨罪戒尺,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前輩高看晚輩了,這兩樣東西都是晚輩意外所得,並非晚輩親自煉製。要真有這本事,也不至於沉入這幽海了!\" 他半開玩笑的語氣裏,還帶著劫後餘生的喘息。
滄瀾望著戒尺消散的光暈,幽幽歎道:\"若是小朱能見到這些,知道人類煉器技術已經達到如此境界,定會重燃修複聖道的念想。她總把自己困在這海底,守著殘缺的功法...\" 話音未落,他的殘魂突然轉向淩天,發間鯊齒額飾撞出悲愴的音節,像是嗚咽的風鈴,\"我好想再和她說說話,告訴她外麵的世界多精彩,讓她去人類世界看看...\" 他的聲音漸漸哽咽,\"可惜大婚那日我毀約前往歸墟,她怕是永生永世都不會原諒我了。\" 鮫人少年透明的虛影微微顫抖,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吹散。
淩天望著滄瀾那半透明、仿佛下一秒就會消散的殘魂,眼神中滿是堅定。他突然抓起玉玨晃了晃,語氣認真地說道:“待之後有機會,晚輩定將這物件交給朱華前輩,幫前輩解釋誤會,連同真相一起交換朱華前輩。”
“連同真相一起還給小朱?” 滄瀾的魚尾突然卷起細碎冰晶,那些冰晶折射出五彩光芒,映照出淩天年輕而堅毅的麵龐。“淩兄弟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 他的左手撫過腕間那根斷裂的紅繩,仿佛觸碰到了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像是在訴說著過往的遺憾。
滄瀾怔忡片刻,發間鯊齒額飾突然迸發銀鈴般的笑聲。這笑聲清脆悅耳,驚散了正遊弋的魚群,連纏繞在沉船上的海草都舒展開翡翠色的葉片,像是也被這笑聲感染。“淩兄弟可知,以鮫人族的壽命計算,我這把年紀在族裏還算嫩得很呢。換算成你們人族不過弱冠之年。”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嘲和灑脫。
淩天走近滄瀾,臉上掛著一抹壞笑,說道:“滄瀾兄方才說換算人族年歲不過弱冠?” 他忽然露出狡黠笑意,“那咱們應該按平輩論交才對了,剛剛我一口一個前輩的,倒是被滄瀾兄你占便宜了。”
就在兩人逗樂聲中,遠處突然傳來碧璿宮的晨鍾聲,那鍾聲悠揚而急促。淩天有些震驚地望向西側的珊瑚林,隻見那裏翻湧的暗流異常洶湧 —— 通往歸墟外圍的道路居然提前開啟了,仿佛在催促著他做出抉擇.
海底突然像被敲響的大鼓般震顫起來,原本五彩斑斕的珊瑚叢中,竟裂開一道幽藍深邃的漩渦,仿佛一隻吞噬光明的巨口。西側的珊瑚林瞬間失去生機,變得灰敗不堪,就連逸散的熒光也被漩渦貪婪地吞入腹中。淩天望著眼前這違背常理的歸墟通路,瞳孔中倒映著扭曲翻湧的亂流,聲音裏滿是疑惑:“朱華神女明言三日後潮汐逆轉時歸墟通道才會打開,如今為何提前開啟?”
滄瀾死死盯著一條大魚的魚尾掃過漩渦邊緣,隻見那鱗片竟被時空亂流削得七零八落,瞬間大驚失色:“七百年間,通道開啟的時辰從未出過差錯!” 鮫人虛影猛然轉頭,發間鯊齒額飾撞出刺耳的金石之音,“除非…… 是魔神主動開啟結界 —— 那怪物在邀請餌食自投羅網!” 他的語氣裏充滿了警告和擔憂。
淩天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敢問這通道能維持多久?”
“尋常不過一個時辰。” 滄瀾急忙帶著淩天退離漩渦三丈,話音剛落,兩人原先立足的地方已被亂流絞成真空,看得人頭皮發麻。“但此番異常開啟……” 他的左手突然狠狠插入漩渦,撈起一把泛著詭異魔氣的珊瑚砂,“砂礫中混著魔神精血,這分明是捕獸陷阱的誘餌!” 那砂粒在他掌心滋滋作響,竟冒出黑色煙霧,仿佛在印證他的推斷。
歸墟漩渦的吸力突然暴增,如同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一切。淩天束發的玉冠 “啪” 地碎裂,碎玉片在亂流中飛散如蝶。少年散落的發絲間跳動著細碎電光,他反手將碧璽給的玉玨拋向滄瀾,聲音被風聲扯得斷斷續續:“勞煩…… 帶回碧璿宮!告訴和我一起前來的人類同伴,若三十日…… 未歸,速返玄鯨城!莫、莫來尋我!”
“你瘋了?!” 滄瀾攥緊泛著黑紅光澤的珊瑚砂,指縫間溢出的魔血結晶滋滋灼燒掌心,“睜眼看看!這是魔神撒的餌!你當自己是鐵打的?”
淩天眼神卻亮得驚人,靈力在足下 “轟” 地綻開青藤圖騰,葉片上流轉的熒光與漩渦的幽藍激烈碰撞:“山水前輩的卦象說……” 青藤托著他逆勢而上,發絲被亂流扯成墨色旗幟,“此局有一線生機!破局者,否極泰來!”
滄瀾見他油鹽不進,急得魚尾拍碎三株珊瑚,抬手在空中畫出泛著金芒的經絡圖,大喊:“看好了!《滄溟潛淵訣》!藏氣息用!遇到魔將別硬拚 ——”
話未說完,漩渦中心 “嗡” 地裂開猩紅豎瞳,瞳孔裏翻湧的黑霧竟凝成鎖鏈狀紋路。淩天隻覺腰間一緊,整個人被拽得倒飛出去,懷中淨罪戒尺自動護主,清聖之光與魔瞳的威壓撞在一起,爆發出震耳欲聾的雷鳴。他在靈力亂流中扯開嗓子嘶吼:“三員魔將什麽特征?!”
“蜃妖幻形!毒龍噴毒!珊瑚鬼……” 滄瀾的傳音被魔氣撕成碎片,“見紫斑珊瑚…… 快逃!”
淩天被吸入漩渦的瞬間,隻看見滄瀾的虛影舉起玉玨。下一秒,黑暗如潮水般淹沒一切,唯有戒尺的白光像把利刃,在無盡深淵中劃出最後一道希望的痕跡。
醫療室內,珍珠簾幕如被無形之手撥動,驟然翻卷。滄瀾的殘魂裹挾著深海特有的刺骨寒氣,“唰” 地穿透房門,冰晶在他身後凝結成細碎的光塵。碧璽手中的藥盞 “當啷” 墜地,星貝薄脆摔在珊瑚地麵上,碎成一片雪白齏粉。少女銀鱗泛起驚慌的暖橘色,魚尾蜷曲著後退半步:“滄瀾神子!您…… 您不是已經……”
“魂體而已。” 滄瀾甩動半透明的魚尾,鎏金逆鱗掃過逸塵的水晶床沿,“先別管這個 —— 淩天兄獨闖歸墟了!”
“什麽?!” 阿木爾古銅色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鐵石,腰間的祖靈骨片劇烈震顫,發出蜂鳴般的輕響。這位南域戰士布滿老繭的手掌按上彎刀刀柄,獸皮甲表麵浮現出蛛網般的防禦圖騰,瞳孔裏跳動著警惕的火光。
“通道已閉。” 滄瀾的聲音裏帶著幾分沙啞,“他讓我傳話:若一月後未歸,你們立刻返回玄鯨城,切勿涉足歸墟。”
“可…… 歸墟通道還有兩日才開啊!” 碧璽的魚尾顫抖得幾乎站不穩,珍珠耳墜撞在臉頰上,“怎麽會提前……”
“是魔神主動開啟的結界。” 滄瀾的殘魂閃爍不定,發間鯊齒額飾發出細碎的悲鳴,“那是陷阱,但也是唯一的機會。淩天兄賭的是‘否極泰來’……”
“夠了!” 敖寒漪猛然暴起,獨眼中幽藍火焰騰地竄起三尺高。她的手指如鋼鉤般扣向滄瀾咽喉,卻穿過虛影抓了個空,指尖在珍珠簾幕上刮出刺耳的銳響,“你自己都死在那怪物手裏!為什麽不攔住他?!他憑什麽替我做決定?!敖家先祖的魂靈,輪不到外人來救!”
“淩天哥哥……” 逸塵的妖氣驟然炸開,翡翠色瞳孔泛著淚光,新生的鹿角迸發出刺目靈光。水晶床 “哢嚓” 裂開蛛網狀紋路,少年攥緊床單的指尖滲出青光:“他答應過不會再丟下我的……”
“我現在就去劈開結界!” 阿木爾一把扛起彎刀,刀刃在珍珠燈下泛著冷光,圖騰紋路隨著肌肉起伏而明滅,“就算拚了這條命 ——”
“不可能的。” 滄瀾的歎息裏帶著七百年前的血與痛,“歸墟結界是魔神用萬千修士骸骨煉製的殺陣,憑蠻力根本劈不開……”
“那就用鮫人秘法!” 敖寒漪猛然拔刀,刀光如電劈向滄瀾虛影,卻 “噗” 地穿透而過,刀刃深深釘入珍珠牆麵,“你們不是掌控著這裏的水脈嗎?再開一次通道!”
“若有辦法……” 滄瀾的虛影終於顯出幾分動搖,鎏金逆鱗黯淡如褪色的金箔,“本君何須在此廢話?”
房間裏陷入死寂,唯有碧璽低低的啜泣聲,和逸塵攥碎床單的 “沙沙” 聲。珍珠簾幕被海流掀起一角,遠處碧漪璿宮的夜明珠在幽藍海水中明明滅滅,像極了歸墟裏那些永遠無法歸家的魂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