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海宴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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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宴節的鮫綃燈籠剛染紅玄鯨城的天際,城主玄明鏡的玄色披風已被夜露浸得發沉。他指尖摩挲著懷中鎏金懷表,表蓋內側嵌著的雲棲港舊照裏,二十歲的敖寒漪站在初代黑石號船頭,身後鍾樓的銅鍾還未墜入深海,浪濤聲似乎正從相紙裏漫出來。
\"父親!\" 玄璃提著綴滿夜明珠的裙擺追至碼頭,鮫紗披風被海風掀起,露出腰間懸掛的潮汐羅盤,\"歸墟的潮信鍾響過三巡了,您答應陪我放燈的...\"
\"先別急。\" 玄瑜將暖玉手爐塞進父親掌心,目光卻落在老人攥緊的懷表上。話音未落,懷表蓋子彈開的脆響驚飛了簷下棲息的海鷗,泛黃照片裏的敖寒漪笑得張揚,發間紅頭繩比記憶中任何時候都要鮮豔。
\"快看!\" 玄璃突然指向海平線,碧色瞳孔因鮫人血統泛起微光。幽藍海麵之上,鬼麵魚圖騰正隨著波浪明滅 —— 那是隻有黑石號才有的龍骨靈光,此刻卻在月光下重現。
鏽跡斑斑的船首像撞破迷霧的刹那,玄明鏡的懷表 \"當啷\" 墜地。重生的黑石號宛如從傳說中駛來,船帆上的磷光拚出 \"雲棲\" 二字,敖寒漪站在舵邊,銀發間纏著血色珊瑚,殘缺的左手穩穩按在全新的玉舵輪上。她身後,淩天托著逸塵的腰肢,小妖鹿角上掛滿發光的水母幼體,正咯咯笑著向岸上揮手;阿木爾斜倚桅杆,指間轉著枚歸墟撿到的珊瑚,古銅色皮膚在燈籠下泛著蜜色光澤。
\"玄老頭!\" 敖寒漪的酒囊破空而來,砸中呆立的城主肩膀,\"磨蹭什麽?把你藏了六十年的龍涎釀抬出來!\" 女船長轉身時,背後歸墟帶出的魂靈光點正從船舷溢出,在海麵織成流動的星圖,\"今夜不醉不歸 —— 老身要給大夥兒講講本次的歸墟經曆!\"
玄明鏡彎腰拾起懷表,相紙裏的紅頭繩與眼前銀發重疊。遠處,海宴節的靈焰煙花騰空而起,照亮黑石號新生的龍骨。他忽然輕笑出聲,將懷表收入袖中,抬手接過玄璃遞來的鮫綃燈籠:\"去把城西地窖的酒全搬出來,再讓人備上三十斤炭烤烏賊須 ——\" 老城主望向重新沸騰的碼頭,聽著敖寒漪遠遠傳來的笑罵,眼中泛起七百年未見的波光,\"今天夜裏,玄鯨城要為真正的遠洋人,敞開所有酒壇。\"
城主府的琉璃穹頂下,三十六盞夜明珠宮燈將宴廳浸在暖金色的光暈裏。玄明鏡端起雕著鯤鵬展翅的鯨骨酒樽,琥珀色龍涎釀在燈光下流轉著細碎星芒:\"淩小友以元嬰之身破歸墟、鎮魔神,當真是我玄鯨城百年來最亮眼的少年英雄。\"
玄璃提著綴滿珍珠的鮫綃裙擺,像條靈動的小銀魚般湊到淩天身側:\"快說說!和魔神交手是什麽感覺?他是不是長著七個腦袋十八隻手?到底是化神期還是煉虛期呀?\" 少女碧色瞳孔裏映著興奮的光,發間鮫珠隨動作輕晃,灑下點點熒光。
\"咳咳!\" 玄明鏡用玉箸敲響青玉盞,發出清越的聲響,\"莫要這般沒規矩,嚇著貴客。\" 城主望向斜倚在軟墊上的敖寒漪 —— 她正和逸塵搶一隻烤蟹螯,銀發沾著蟹膏卻渾然不覺,眼底是多年未見的鬆弛,\"淩小友祖上既居內陸,可曾聽長輩提過幽海的... 傳說?\"
淩天咽下口中的炙烤靈鯪,魚皮的焦香混著秘製醬料的鮮甜在舌尖散開:\"晚輩幼時聽貨郎說過,幽海之下有吃人的海妖,還有會唱歌的鮫人... 不過...\" 他望向朱華發間的鮫珠,嘴角揚起笑意,\"親眼見過才知道,傳說裏的狠厲,抵不過真人的一分情義。\"
\"好小子!\" 敖寒漪突然拍案而起,酒壇在桌上砸出悶響,\"第一次出海就敢硬剛魔神,比當年的老身還瘋!\" 女船長殘缺的左手驟然凝出血色靈力,在淩天麵前虛劈出一道刃芒,\"明日卯時,老身帶你去城西鬥獸場!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真正的 ——\"
\"敖奶奶!\" 玄瑜慌忙按住她舉起的酒壇,\"醫師說您傷勢未愈,三個月內不得運功!\"
宴廳裏爆發出哄笑,逸塵趁亂將最後一塊冰晶糕塞進寬大的衣袖。
玄明鏡望著這熱鬧的場景,忽然舉起酒樽:\"諸位,且同飲此杯 ——敬遠洋人永不退縮的勇氣,敬少年人永不熄滅的心火!\"
眾人紛紛舉杯,龍涎釀的香氣混著烤海鮮的煙火氣,在琉璃穹頂下釀成一團溫暖的霧。遠處傳來海宴節的螺號聲,淩天望向窗外,隻見萬千鮫綃燈籠正順著洋流漂向深海,宛如墜落人間的銀河。他摸了摸心口的魔紋,那裏傳來魔神悶悶的哼聲,卻不再有敵意。
或許,這就是屬於他的海宴節 —— 不是英雄的加冕禮,而是一群歸人,在曆經深淵之後,終於能坐在一起,笑著分享一盞美酒的時光。
玄明鏡放下酒樽的動作驚飛了簷下的夜光蝶,翅影撲棱間,桌布邊緣的鮫人刺繡在燭光下泛著微光。城主指尖似有若無地摩挲著鎏金酒壺,忽然開口:\"淩小友這般俊傑,家中可曾定下婚約?\"
\"咳!\" 淩天被靈酒嗆得劇烈咳嗽,蟹螯 \"當啷\" 墜地,在青玉盤中砸出細碎的蟹黃,\"晚、晚輩一心向道,尚未...\"
\"既如此 ——\" 玄明鏡突然拍案,震得冰鎮海膽從侍者托盤中滑落,\"你看玄璃這丫頭如何?\" 他寬袖掠過女兒泛紅的臉頰,語氣裏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熱絡,\"雖說偶爾耍小性兒,但掌管玄鯨城庫房的賬目可是一清二楚。\"
\"父親!\" 玄璃猛地起身,翡翠湯盞 \"砰\" 地翻倒,湯汁在鮫紗裙擺上洇開暗痕。少女耳後泛起珊瑚般的紅暈,玉箸在掌心斷成兩截:\"您上月還說星衍師兄...\"
\"星衍那小子?\" 玄明鏡輕嗤一聲,\"前日已被獨身道首座收為關門弟子,此刻正在絕情崖麵壁,你倆的緣分早斷了!\"
水霧在玄璃翡翠色瞳孔裏聚成淚滴,她轉身時,鮫紗裙擺掃過淩天染著靈酒的衣襟:\"就算終身不嫁,也不勞父親費心!\" 話音未落,人已衝進走廊。
逸塵趁機將湯匙伸向玄璃的冰魄銀耳羹,卻被阿木爾用刻著祖靈圖騰的骨片敲中手背。敖寒漪拍著琉璃案幾狂笑,震得鮫珠簾幕叮咚作響:\"玄老頭!你還是這副亂點鴛鴦的德行!當年非要把老身許配給丹鼎派那個...\"
\"夠了。\" 屏風後潑來一盞醒酒茶,城主夫人手持算盤款步而出,十二把金鑰匙在腰間撞出清脆聲響,\"淩公子見笑了,每年海宴節他倆都要鬧這麽一場。\" 她目光掃過滿地狼藉,指尖輕輕點算著:\"去年是藥王穀少主,前年是玄天宗少宗主,大前年...\"
淩天望著玄璃消失的方向,識海裏突然傳來魔神的悶笑 —— 那老家夥竟在模擬婚禮嗩呐的調子。少年默默運轉靈力,將一道冰棱咒偷偷注入魔神心髒的血管。下一秒,識海裏傳來某位魔尊的爆喝:\"豎子!竟敢往本座命脈裏塞冰渣?!\"
宴廳裏,燭火忽明忽暗,琉璃穹頂外的夜光蝶又重新停回簷角。玄明鏡望著女兒離去的方向,忽然歎了口氣,從袖中摸出塊芝麻糖放在淩天案頭:\"年輕人的事兒,終究是要自己說了算。\" 老城主咬了口糖,聲音含糊卻帶著釋然,\"隻是這丫頭啊,和她娘年輕時一個脾氣...\"
淩天咬開芝麻糖,甜香混著堅果碎在舌尖散開。遠處傳來玄璃氣呼呼的腳步聲,似乎正朝著存放陳年龍涎釀的地窖而去。少年望向窗外,海宴節的燈籠已漂成一條光河,忽然覺得,比起魔神心髒的威脅,眼前這種雞飛狗跳的煙火氣,倒顯得格外珍貴。
玄明鏡摩挲著懷表輕笑:\"這丫頭啊,準是躲哪...\" 話音未落,殿外傳來跌跌撞撞的腳步聲。
\"淩天哥哥!\" 逸塵衝進宴廳,鹿角上的熒光水母抖得流光亂顫,\"玄璃姐姐在紅樹林裏...\" 小妖踮腳扯住淩天袖口,翡翠瞳孔瞪得滾圓,\"和一個白衣哥哥貼著臉!還、還拉絲兒!\"
\"噗 ——\" 玄明鏡噴出半口龍涎釀,酒樽 \"當啷\" 墜地。眾人隻見青玉案前殘影一閃,老城主已瞬移至殿外回廊,玄色披風卷得燭火明滅不定。
月光浸透紅樹林時,玄璃的裙擺正沾著細碎木屑,潔白臉頰泛著醉人的緋紅。星衍的雪色道袍鋪在熒光苔蘚上,束發玉冠滾落在她身側,青年指尖正輕輕替她拂去發間的落花。
\"豎子敢爾!\" 玄明鏡的怒吼驚起漫天夜光蝶,指尖凝聚的冰棱抵住星衍咽喉,\"獨身道祖訓第九條明言...\" 他忽然怔住 —— 星衍頸間的獨身道弟子玉牌已碎成兩半,裂痕處還沾著今早的晨露。
\"今日破曉,弟子已向師尊叩首請辭。\" 星衍握住玄璃顫抖的手,將一枚貝殼戒指套上她無名指,\"從今往後,我隻是玄璃的星衍。\"
玄璃抬起頭,發間珍珠隨動作輕晃,灑下的熒光落在星衍眉骨:\"父親若要罰,便罰我一人...\"
\"罰?\" 敖寒漪不知何時倚著廊柱嚼著花生米,殘缺的左手比出個喝酒的手勢,\"老玄頭,你當年為追城主夫人,不也偷翻過天璣閣的牆?\"
玄明鏡的冰棱 \"哢嚓\" 碎成齏粉,月光照亮他突然紅透的耳尖。遠處海宴節的煙花騰空而起,將紅樹林染成七彩。逸塵躲在淩天身後,看見玄璃突然踮腳吻住星衍唇角。
\"年輕人啊...\" 山水郎的虛影突然在識海展開折扇,\"總比我們這些老東西活得明白。\"
淩天望著漫天蝶影中相擁的兩人,識海裏傳來魔神的嘀咕:\"接吻而已... 本座當年與天道之爭,那才叫...\" 話未說完便被荒老的死氣悶棍打斷:\"老東西你懂什麽,這叫情比金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