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狂風落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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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拂曉,林硯背著測繪竹簍走在最前,青衫在晨霧中劃出流暢的弧線。三人沿濕滑的岩壁向上攀爬,九湯山的瘴霧裹著腐葉氣息撲麵而來。阿木爾攥著腰間彎刀,獸皮靴踩碎岩縫間的毒苔:\"為啥非得走這破風道口?\"
\"腐心沼的屍氣能溶掉你的獸皮。\" 林硯指尖點在一塊刻著骷髏紋的界碑上,玄奧符紋在碑身亮起,\"狂風落骨道雖險,至少死得痛快些。\" 他展開袖中司南,指針正瘋狂旋轉指向東北方。
有林硯的 \"土行引\" 玉簡護持,三人一路避開了噬靈藤與迷魂瘴。當來到兩座巨峰夾峙的隘口時,林硯忽然駐足:\"前麵就是狂風道了。\"
淩天扶著崖壁探頭望去,隻見一道僅容單人側身的石徑嵌在萬仞絕壁間。石徑兩側是深不見底的裂穀,穀底翻滾著青黑色的罡風,將飄落的碎石瞬間絞成齏粉。更駭人的是,山道上竟零星散落著白森森的骨片,被狂風磨得發亮,牢牢嵌進岩縫裏。
\"這風... 能刮碎元嬰期的護體罡氣。\" 林硯取出三枚青銅哨子,\"含在口中,運功震響哨音可暫抗風壓。\" 他將哨子分給二人,自己率先踏入石徑。剛走三步,一道碗口粗的青色風柱驟然襲來,吹得他衣袂獵獵作響,青衫下的肌肉都在微微震顫。
阿木爾咬著哨子跟上去,獸皮護腕上的圖騰被風壓得泛起紅光。他側過身時,瞥見裂穀深處懸浮著無數骸骨,有的頭骨還戴著鏽蝕的頭盔,顯然是誤入此地的修士。\"他娘的!\" 哨音混著風聲,變成尖銳的氣鳴。
淩天緊隨其後,運轉《太極炎皇經》護住周身。罡風刮過臉頰時,竟帶來刀割般的痛感,他這才明白為何此地叫 \"落骨道\"—— 再強橫的肉身,在這無休無止的風刃磨礪下,最終都會化為岩縫裏的碎骨。
三人每一步都踩在石徑中央的凹槽裏。林硯的司南在袖中劇烈震動,玉簡風鈴被風吹得發出刺耳的急響。
石徑行至半途,青黑色的罡風突然化作狂龍般的風柱,卷著碎石與骨粉狂嘯而來。淩天隻覺一股沛然巨力撞在胸口,化神期的護體罡氣竟被吹得泛起漣漪。\"趴下!\" 他大吼一聲,率先伏在石徑凹槽裏,指尖死死摳住岩縫。
阿木爾被風壓得臉貼地麵,獸皮護腕上的圖騰光芒明滅不定:\"這風啥時候停?!\" 他的吼聲被狂風撕成碎片,林硯趴在兩人中間,從袖中抖出的測繪玉簡險些被吹飛:\"若有風規律,此地早被踏平了!\"
淩天看著石徑邊緣被風刃削出的鋒利棱角,猛地咬牙道:\"我來!\" 他從乾坤袋中抖出四麵玄鐵陣旗,旗麵繡著北鬥七星圖案。隨著咒語念出,陣旗懸浮在三人頭頂,銀芒交織成半球形光罩 —— 正是《三元三合術數全書》中記載的 \"定風波陣\"。
罡風撞在光罩上發出刺耳銳鳴,青黑色的風刃在銀色光壁上激起萬千漣漪。阿木爾撐著胳膊爬起來,驚奇地摸著光罩邊緣:\"這玩意兒能擋風?\" 林硯則取出司南,見指針在光罩內恢複了穩定,眼中閃過訝異:\"此陣竟能定住九湯山的地脈狂風?\"
\"隻能撐半柱香。\" 淩天額角滲出細汗,陣旗的銀芒正隨著罡風衝擊而微微黯淡,\"快趕路!\"
三人貓腰穿行在光罩下,石徑兩側的裂穀中,青黑色的風柱仍在瘋狂絞動,將偶然墜落的飛禽瞬間磨成血霧。林硯的竹簍被風刮得獵獵作響,輿圖的邊角在光罩邊緣卷曲起來;阿木爾則攥緊彎刀,獸皮靴下的岩縫裏,幾枚嵌著的指骨在銀光中泛著冷光。
當定風波陣的光芒即將熄滅時,前方石徑突然拓寬,一座形如鷹首的巨岩出現在雲霧中。林硯指著岩頂的環形石孔:\"那就是鷹愁崖!\" 淩天猛地揮手撤去陣旗,最後一道銀芒消散的瞬間,三人已撲進鷹首岩的背風處。
三人跌跌撞撞撲進鷹愁崖的背風處時,罡風的尖嘯仍在耳畔轟鳴。阿木爾癱坐在岩石上,獸皮護腕刮過地麵的碎石,發出刺耳聲響:\"他娘的... 老子差點被風刮成肉幹!\" 林硯則撫著被風壓得褶皺的青衫,望向淩天的目光帶著訝異:\"淩兄這手陣法...\"
淩天收起飛回的陣旗,指腹蹭過旗麵磨損的星紋:\"略懂一二。\"
\"豈止是略懂!\" 林硯從竹簍裏取出一枚玉簡,\"定風波陣是中級陣法,尋常化神修士布陣至少需十二麵靈旗。淩兄僅用四麵玄鐵旗... 敢問師承何門?\"
山風卷起淩天的發梢,他想起識海中七位前輩爭吵的模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牌:\"家師叮囑過,勿要對外提及師門。\"
\"原來如此。\" 林硯若有所思地點頭,將玉簡重新塞回竹簍,\"高人自有隱世的道理。\" 他望向崖外翻湧的霧海,墨玉般的瞳孔映著雲氣,\"當年我曾在見過一位陣修長老,布陣時也是... 這般舉重若輕。\"
阿木爾撓著亂發站起身,獸皮靴踩碎崖邊的骨片:\"啥師傅?我跟這小子好幾年了,從沒見他給誰敬過茶啊?\" 他狐疑地盯著淩天,尾巴在身後掃得岩石簌簌落灰。
淩天拍了拍他肩頭的岩屑,故意岔開話題:\"林兄,鷹愁崖下就是沂沭穀?\"
林硯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霧海深處隱隱透出灰蒙的光暈:\"是。\" 他從袖中取出一卷染血的絹布,\"這是三十年前勘探隊留下的殘圖,上麵說崖底的霧... 會吃魂。\" 絹布上的朱砂線條扭曲如蛇,標注著 \"霧噬魂,泉映骨\" 六個狂草大字。
阿木爾搶過絹布瞪眼看了半晌,又隨手丟在地上:\"管他吃魂還是吃土,老子的刀先劈出條路!\" 他拔出腰間彎刀,刀刃在雲霧中映出冷光,獸皮護腕上的圖騰隨著戰意泛起紅光。
\"阿木爾,準備繩索。\" 淩天深吸一口氣,霧氣湧入肺腑時帶著冰寒的刺痛,\"我們下去。\"
林硯忽然解下腰間的測繪玉簡,青衫在崖邊獵獵翻飛:\"我同你們一起下去。\"
淩天握著玄鐵索的手猛地一頓,阿木爾更是瞪圓了眼睛:\"你瘋了?下麵能把化神修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風卷起他獸皮護腕上的流蘇,在灰蒙霧海中劃出淩亂的弧線。
\"我有必須下去的理由。\" 林硯從竹簍底層摸出半枚碎玉,玉片上刻著模糊的 \"孝\" 字,\"其一,補全沂沭穀地圖,是土訓司百年未竟之事。其二...\" 他望向霧海深處,墨玉般的瞳孔裏映著某種決絕,\"我需要一口溯光泉。\"
阿木爾嗤笑一聲,彎刀拄地發出刺耳聲響:\"為十年壽元拿命換?你這地圖能比命金貴?\"
\"對我來說,比命貴。\" 林硯指尖摩挲著碎玉邊緣,聲音被風吹得斷斷續續,\"我自幼父母雙亡,是奶奶用米糠糊糊喂大的。為了還債,我考了土訓司,選了俸祿最高的九湯山。\" 他掀起青衫下擺,露出裏層打滿補丁的中衣,\"這十年賺的錢全填了債窟窿,奶奶至今沒穿過一件新衣裳。\"
霧海翻湧著漫上崖邊,打濕了他額前的碎發。林硯從袖中取出一封蠟封的信箋,箋角已被摩挲得發毛:\"上個月驛使帶來消息,說奶奶咳血不止,大夫說... 壽元將盡。\" 他將信箋塞進竹簍最深處,抬頭時眼中閃過火光,\"我若能補全地圖,朝廷賞銀足夠讓她安享晚年;若能求到泉水... 至少能讓她多看看這世界。\"
淩天看著他攥碎玉片的指節泛白,忽然想起桃源診所的老醫師,想起柳林兩家墓前搖曳的紙花。
\"上來。\" 他將玄鐵索拋向林硯,索鏈在霧中劃出銀亮的弧線,\"阿木爾,給他係緊安全扣。\"
阿木爾嘟囔著收起彎刀,獸皮護腕上的骨刺蹭過林硯腰間的玉帶:\"醜話說在前頭,老子可不背死人。\" 林硯卻笑了,青衫下的肩胛骨在風中微微顫抖,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若真死了,煩請將我的測繪玉簡... 送回太史局。\"
玄鐵索緩緩墜入霧海,三人的身影逐漸被灰蒙吞噬。
玄鐵索在霧海中震顫了整整一個時辰,當鞋底終於觸到實地時,淩天隻覺腳下傳來溫潤的玉質感。撥開繚繞的灰霧,眼前景象讓三人同時屏息 —— 穀底遍布瑩藍的夜光蕨,葉片上凝結的露珠竟是鴿卵大的靈石;赤紅色的靈花在霧中舒展花瓣,每朵花心都跳動著金色的靈力火苗;更遠處的岩壁上,墨綠色的靈藤纏繞著通體透明的水晶礦脈,在灰霧中折射出夢幻般的光暈。
\"我的天...\" 阿木爾鬆開索鏈,獸皮護腕蹭到一株三葉草,葉片竟瞬間化作三枚上品靈石滾落在地,\"這地方... 比金庫還富!\" 他彎腰就去撿靈石,卻被林硯一把拽住。
\"別碰!\" 林硯指著靈花根部的灰色苔蘚,\"勘探隊殘圖上說,沂沭穀的靈植... 會吃人。\" 話音未落,淩天已欺身向前,指尖剛要觸到那朵赤紅花蕊,一股粘稠的白霧突然從花瓣間噴湧而出,如毒蛇般纏向他手腕。
\"退!\" 淩天旋身錯步,太極炎皇經的陰火在掌心炸開,幽藍火焰卻在觸及白霧的瞬間發出 \"滋啦\" 輕響,竟被腐蝕出數個缺口。他這才驚覺,識海中的精神力如同被塞進狹窄的陶罐,隻能探及周身三丈範圍,更遠處的灰霧像實質般阻礙著感知。
\"精神力被壓製了!\" 林硯摸出司南,指針在霧中瘋狂打轉,最終指向一朵正在閉合花瓣的靈花,\"這裏的天地法則... 果然被扭曲了。\" 他從竹簍裏取出朱砂筆,在輿圖空白處加急勾勒,筆尖卻因霧氣侵蝕而微微發燙。
阿木爾握緊彎刀,獸皮護腕上的圖騰泛起紅光:\"管他什麽法則!老子劈出條路來!\" 他揚刀劈向那朵噴白霧的靈花,刀鋒卻在觸及花瓣時被一層無形屏障彈開,反震力震得他虎口發麻。更駭人的是,被刀風掃過的靈花竟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周圍的灰霧瞬間濃稠如墨。
\"別硬來!\" 淩天拽住他的胳膊,陰火在掌心凝聚成護盾,\"這些靈植被霧氣滋養,怕是和沂沭穀的法則融為一體了。\" 他看著自己被白霧腐蝕出焦痕的袖口,忽然想起龍媼說過的話 —— 溯光泉能回溯光陰,卻也能吞噬一切試圖靠近的生機。
灰霧中,更多靈花開始搖曳花瓣,花心的金色火苗逐漸轉成詭異的暗紫。林硯的測繪玉簡發出急促的蜂鳴,輿圖上的空白區域正被血色線條迅速填滿,而那線條的盡頭,隱隱透出一點寒冽的水光。
\"泉眼在那邊!\" 林硯指著霧氣最濃的方向,朱砂筆在圖上點出一個紅點,\"跟緊我,別碰任何靈植!\"
三人貓腰穿行在發光的靈草叢中,每一步都踩在沒有苔蘚的岩石上。淩天的精神力被壓縮成球形護在周身,能清晰感覺到灰霧中漂浮著無數細小的魂狀虛影,正隨著靈花的尖嘯聲逐漸凝聚。阿木爾的彎刀上凝結了層灰黑色的粘液,那是方才劈砍靈花時沾上的,此刻正腐蝕著刀身的玄鐵。
當他們繞過一片水晶礦脈時,前方的灰霧突然變得稀薄。淩天抬眸望去,隻見一汪幽藍的泉水嵌在穀底中央,泉眼上方懸浮著無數半透明的光點,像凝固的星屑。而泉水周圍的地麵上,散落著數具保持著跪拜姿勢的骸骨,頭骨空洞的眼眶裏,還殘留著未消散的灰霧 —— 正是當年那支勘探隊的遺骸。
\"溯光不老泉...\" 林硯的聲音帶著顫抖,測繪玉簡從手中滑落,滾到一具骸骨旁。阿木爾握緊彎刀,獸皮護腕上的圖騰光芒大盛,而淩天的識海中,《長生訣》的金頁正發出前所未有的強光,丹田內的灰氣在泉眼的光暈下,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
灰霧在泉眼周圍形成詭異的漩渦,那些漂浮的魂狀虛影正被不斷吸入水中,發出無聲的哀鳴。淩天看著泉水中自己的倒影,忽然發現倒影的鬢角竟多了根白發 —— 那是他即將流逝的壽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