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互道當年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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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話,遠遠見著一座不高的山,山不高,在這放眼望不到邊的平地上亦顯得突兀,惹人注目。
    到了山腳下看見豎有一塊碑,碑上有新近描過的紅漆大字十分醒目:碣石山。
    能當上指導員的肯定是文化人,覃叔才當下激動起來,大聲宣布說這就是大名鼎鼎鼎鼎大名的碣石,搖頭晃腦道:“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潺潺山島宋寺。樹木叢生百草豐茂。秋風蕭瑟洪波湧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裏。幸甚至哉歌以詠誌。”沒完,還有呢:“大雨落幽燕,海浪滔天,秦皇島外打漁船。一片汪洋都不見,知向誰邊?往事越千年,曹爺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
    排長大小也是個官,當官的水平肯定高一些,所以曹堅排長聽出其中謬誤來,“覃老板,你好歹念過私塾掌過櫃台混過軍校,曾經官至少校正營級,你要吟詩就吟詩,別張口胡來。告你說,山島竦峙啊,哪兒來的宋寺。曹操沒錯,可詩文裏頭應是魏武揮鞭。”
    流氓頭子出身,半瓶水晃蕩!原少校正營級大官決定不予理會。這是張口胡說麽?這叫隱喻撒!鄉野村夫狗屁不懂。“哥幾個,來都來了,何不登臨碣石觀滄海。”
    不光魏武曹操來了要寫詩,柴主席也有詞牌讚譽,如此聖地,到都到了怎能錯過。眾人紛紛響應一致同意。
    把馬拴在一片稀稀拉拉的棗樹林裏,雙木成林,此處棗樹有七八棵之多,權且稱作林了。踏遍整個林子,找不到一處長草之地,如此隻能將攜帶的豆料喂馬吃了。將行李裝備從馬背上卸下,好讓馬匹生腳力。照料好馬匹,幾個梁山軍的兵紛紛評價內地的綠化太差,從天津衛出發至此五百多裏地,竟看不到幾處像樣的樹林,綠化方麵跟施州完全沒法比。因為沒有綠化,空氣又幹又髒,身上衣服上一層的土。空氣質量跟施州完全沒法比。
    一眾施州人紛紛響應,一致高調同意:從綠化到空氣,從空氣質量到衛生環境,從衛生環境到方方麵麵,內地跟施州差老遠了。
    地域黑是吧!那東江鎮橫人很不高興,因為此人祖籍正是昌黎縣,隻不過從來不曾來過此碣石山,從來不曾來過家鄉。但這不妨礙他熱愛家鄉的本能,出言譏諷道:“林木生長趕不上伐木建房砍薪燒火的速度,草木稀疏大地光禿,天下概莫如此。除非你施州人不住房子不生火做飯,否則休說你施州林木蔥鬱,空氣清新。吹牛皮誰不會!”
    抬杠是吧!一眾施州人紛紛口誅此杠精,將他一通大罵。
    也是巧了,這會兒的一群梁山軍的都土生土長的施州人,都老土地,逮到此機會乃將老家好生誇耀起來。不談現如今的梁山司,隻說以前的施州衛,老爺和草民們雖被你內地人汙蔑為土人,實際上咱土家人是血統最正的華夏先民,天人合一的思想代代傳承。就信一個草木萬物皆生靈,數千年來從不肯濫砍濫伐,真就所謂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也。哪像你內地人,貪得無厭,將百年成材砍下造房子,將枝丫小苗砍了做柴薪。
    “算了吧,你們梁山人之所以不伐木,是因為燒火用的煤,你道老子不曉事啊。若沒得煤燒,看你們不上山砍樹。條件使然,誰也別埋汰誰。”東江橫人抬頭看了看光禿禿的碣石山,接著嘟囔一句:“可也別一顆不剩都給砍禿嘍!”
    見杠精有認下的意思,梁山人亦投桃報李道:“說實話呢,施州衛林木多,隻因為我們那兒山勢陡峭難以攀爬,不好砍伐哩。”
    碣石山不陡峭,山形平緩像個炊餅饅頭似的。
    在棗林裏抬頭就能看見不高的山頂,反之,從上往下看得更加清楚。高處視野開闊,若有情況發生,跑下來時間上綽綽有餘。東江兵不帶兵刃完全輕裝,梁山軍槍不離身的,隻不過備用子彈就不必攜帶了,萬一遇上個強人剪徑猛獸出沒,槍裏的子彈也足夠對付。
    眾人登上峰頂,但隻見一塊大石頭,放眼四周哪來的滄海可看。眾人紛紛評說曹操是個大忽悠,還是柴主席實在,果真是‘一片汪洋都不見’。山頭上風大,吹得人腦袋發脹,眾人便匆匆走下石台,找了個避風處吃點東西歇歇腳。凹處地方不大,東江鎮水師實意謙讓,請梁山軍的人在此休息。
    坐定,一口幹糧一口水,石梁山吧唧著嘴問覃叔才:“一直想問你覃老板哩,不好好打理你的當鋪,如何要來參軍哩?”
    不問不打緊,一問便勾起了高端金融人才覃叔才的傷心往事。
    原來我們的覃同誌是老熟人呢,他便是當年在山洞裏挑曹少走上軍火貿易行當的引路人,施州覃記當鋪覃老板。覃老板左手玩金融右手倒軍火,玩出個家大業大來。當年的施州大水讓無數人家破人亡,卻沒能動得了覃家分毫,反而被他趁機收割了一批窮鬼的家產,賺了個喜氣洋洋。就連肆虐施、夔州二州的大瘟疫也奈何不得他覃叔才,當瘟疫席卷而來時,覃家大門緊鎖,二門緊閉,來了個居家隔離。因為人家有舉家隔離的資本,家中倉庫裏米麵油鹽臘肉醃菜堆積如山,足夠一家人足不出戶吃上一年半載的。隻有一個,新鮮蔬菜沒得吃。不過不要緊,家中倉庫中各色中藥材不光能代替蔬菜補充維生素,還能進補各種人體所需微量元素。
    啥叫有錢人?這就是。啥叫豪橫,這就是。
    然而,覃叔才頂得住天災卻熬不過人禍。
    先是武器走私生意被梁山的軍火貿易滅得連渣都不剩,接著,當鋪高利貸生意和洪水猛獸迎頭相撞,昌明銀行對當鋪生意的衝擊簡直如溫壓彈一般,滅得渣都不剩。昌明銀行才掛牌,覃記當鋪沒幾天就無法維持了。那總要吃飯吧,虧得熟悉兵器軍火,參軍不失為專業對口的活路。
    覃叔才不堪回首之往事贏得了大家夥一致的唏噓與同情,齊聲誇讚他能屈能伸,是條好漢。更敬佩他化敵為友的高情商和審時度勢的高智商。那是,沒兩把刷子能玩金融麽!他覃叔才可不是啥金融民工,人家當年妥妥的華爾街精英好吧。把握時代脈搏、緊跟社會潮流,屬於精英的基本素質。
    覃叔才紮實露了把臉,好生吹了個牛,內心十分受用。突然間想到了自己的同行,推牌九擲骰子放高利貸本質也是金融撒,他轉頭問曹堅:“我說曹排長,我也一直想問你咧,你不好好地做你的莊家,緣何也來當兵哩?”
    不問不打緊,一問一肚子氣。
    “嗨,別提了。那不是被成都那對的奸夫淫婦給害了麽,掀起好一場軒然大波,有司頒令不讓賭錢了。”“若非那對混賬叔嫂,我曹堅憑一手出神入化的老千手法混個財務自由綽綽有餘。莫說手表,就連照相機也能一氣買個十台八台。看你兵王石梁山順眼,隨手賞你一台相機玩玩。”
    “是哩,既然追隨魏武帝和柴主席來了碣石山訪古,是該拍張相片留個念的。”
    石梁山十分清楚誰是能人誰是蠢材。眼前這兩位能文能武,能吟詩會數理,殺敵本領也不賴,參軍時間也夠長,按理說不該混這麽慘的。部隊擴編後幹部缺得一塌糊塗,這倆貨搞個團長當當理應不在話下。
    故有此一問:你們這倆貨,是追求無官一身輕的人生灑脫?還是另有他故?
    這裏沒啥人,自家夥兒說說也無妨。
    覃老板和曹老千把他們的仕途不順歸咎於外部原因,矛頭直指曹少的氣量狹窄,純屬得罪過他,而遭到了蓄意打擊報複。
    此話怎講?
    覃老板當年在山洞裏與曹委員談軍火生意時態度不太好,當時過於趾高氣揚,讓曹大巨頭臉麵無存。覃老板的罪過比起曹老千來輕微多了,故而還有機會嚐到過當營長的甜頭。而曹老千犯罪情節可就太嚴重了,聚眾將曹委員群毆了一頓不算,還訛了他的錢。不過曹老千心寬,官越大越操心,不如原地踏步做個排長挺好的,和弟兄們同誌們一起殺賊一起喝酒,真挺好。
    這時,耳聽得離著五十來步遠的東江鎮水兵嘩啦啦笑成一團,那位橫人瞪大眼珠子扯脖子喊道:“我道你們施州如開元盛世一般的賞罰分明,卻原來也是亂糟糟人間煙火地。”
    防得住隔牆有耳,防不住隔風有耳。
    梁山軍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暗道:我靠!長了順風耳不成。咱們說著悄悄話,你老兄隔著老遠都能聽真切啊!
    “啊,我們說啥了?!我們啥也沒說啊。不是我,別瞎說,我沒有。”三人眾口紛紜著三連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