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查看咋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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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的風呼呼地吹著,帶著泥土和青草的味兒。方誌強跟在程知節後麵往家走呢,可這腳啊,是越走越重。
那輛黑色的摩托車就停在路邊,就像個一聲不吭的野獸,躲在陽光照不到的旮旯裏。方誌強心裏明白,有些事兒啊,想躲也躲不過去。
剛把院門推開,就聽到屋裏李琴秀在喊:“誌強啊,你可算是回來嘍!外麵都在傳坡上發現了死人,警察都來了兩趟了。我剛瞅見他們往咱家這邊來啦——”
話還沒說完呢,門外就傳來穩穩當當的腳步聲。
陳警察站在門口,那張國字臉沒什麽表情,警服穿得板板正正的,肩章在太陽底下閃著冷颼颼的光。他抬手敲了敲門框,聲音不大不小地說:“方誌強在不在家啊?”
“在呢在呢在呢!”李琴秀幾乎是一個箭步就衝上去了,一下子就把方誌強擋在身後,就跟護著小雞崽兒的老母雞似的,“陳警官啊,我們家誌強可啥壞事都沒幹啊,您可別一來就朝著孩子問這問那的呀!”
陳警察輕輕皺了下眉頭,目光從她身上掃過去,落在屋裏的兩個人身上。
“我就是例行調查一下,又不是審犯人。”他一邊說著,一邊把目光轉到程知節身上,問道:“這位是誰啊?”
“我朋友,程知節。”方誌強往前邁了一步,語調平穩地說:“咱今天是一塊兒回來的。”
陳警察點了下頭,從身上拿出記事本:“三天前早上九點來鍾的時候,你在啥地方呢?”
這一下,周圍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李琴秀趕忙又湊到前麵:“他正在家睡覺呢!我可是親眼瞅著的!九點那陣兒我還給他送了碗粥過去呢,他這人懶床,一直到十點才起來!你們警察可不能一出事兒就隨便懷疑人啊。我們家誌強打小就老實巴交的,連隻雞都沒偷過!”
方誌強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媽,您先別激動,陳警官這就是正常的詢問。”
“正常詢問也不能這麽個問法啊!”李琴秀的眼眶微微泛紅,“你們一來就這兒查那兒查的,村裏的人都在看笑話呢!是不是非得把人逼得去跳井,你們才舒坦啊?”
陳警察表情沒什麽變化,隻是把本子合上,不緊不慢地說:“我就是想知道他有沒有瞅見啥可疑的人或者事兒。就比如說,那天早上有沒有陌生人經過?或者聽到啥不正常的動靜?”
程知節冷不丁地開了口:“我看見了。”
這三個人的目光一下子都投向了他。
他站在屋子中間,身材高挑,臉上麵無表情,可那眼神犀利得很,根本不像個平常人。
“那天早上七點半的時候,我打坡下小路經過,瞅見一輛摩托車停在樹後麵,沒掛牌子,騎車的人戴著頭盔,臉都看不清楚。”他在這兒待了差不多有十分鍾的樣子,然後就走了。”
陳警察的眼神一下子就變得嚴肅起來:“你之前咋沒跟警察說這事兒呢?”
“也沒人來問我呀。”程知節說話的時候很平靜,“現在你問起來了,那我就告訴你唄。”
陳警察就這麽盯著他看了好幾秒,接著又把屋子裏麵打量了一圈,什麽灶台啊、床鋪啊、牆角放著的農具啊,都看了個遍,還把裏屋的簾子掀開瞅了瞅。
他這動作雖說不是很用力,可那眼神就像是在審視一樣,讓人沒法拒絕。
程知節的眉頭微微地皺了一下,這皺的幅度特別小,不仔細看都發現不了。
方誌強可瞧見了。
這可不是那種平常的不舒服,而是一種好像是本能反應的抵觸,就好像是有人觸碰到了他最不能碰的地方似的。
方誌強不動聲色地把視線挪開了,假裝在整理自己的衣袖,可就那麽一瞬間的那種冷淡的感覺,還是被方誌強察覺到了。
“行嘞,這情況我都知道了。”陳警察把本子收起來,“要是有啥新的線索啊,希望你們能及時配合我們。”
“我們肯定配合啊!”李琴秀說話的語氣還是那麽衝,“但是你們也不能老是盯著老實人查呀!要是真有能耐的話,早點把凶手抓住才是正事兒呢!”
陳警察瞅了她一眼,啥也沒說,扭頭就走了。
等到院子的門關上的那一刻,李琴秀才鬆了口氣,整個人就像一下子沒了力氣似的,靠在牆上直喘氣。
“媽,你也太緊張了。”方誌強端了杯水遞過去,說道:“人家就隻是問問而已,又沒把我當成啥嫌犯。”
“你還說沒事?”李琴秀的聲音都打著顫兒,“你知道外麵都傳成啥樣了嗎?說是坡上那具屍體是被人活埋的呢,死之前三天都沒吃東西啊!還有人講,凶手就是村子裏的人,因為熟悉地形,才能把人拖那麽老遠還沒被發現!你爸走得早,我要是再沒了你……”
她實在說不下去了,轉過身去擦眼淚。
方誌強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我知道您是為我好。可越是這種時候,咱越不能自亂陣腳。警察來問,這說明他們在調查呢,這可不是啥壞事。”
他抬起頭看向程知節:“你咋想的呢?”
程知節站在窗戶邊上,眼睛透過院子瞅著遠處的山坡,臉上的神情讓人捉摸不透。
“警察查的都是表麵上的東西。”他輕聲說道,“真正嚇人的,是那些沒人瞧見的事兒。”
方誌強心裏咯噔一下。
他正想再問問呢,結果程知節已經轉過身來了,嘴角竟然還帶著一絲似有似無的笑:“不過你媽說得對,他們確實不應該這麽直接就上門來。特別是……對你。”
這話雖然說得很輕,但是就像一根針一樣,一下子就紮進了方誌強的心底。
他突然就反應過來了,程知節從一進門開始,就沒讓那個姓陳的警察碰他的東西,就連他站的地方,都一直和那個警察保持著一步的距離。那可不叫警惕,倒更像是一種高高在上的防備呢。
這人到底是誰啊?
廚房那邊傳來鍋鏟碰鍋的聲響,李琴秀開始準備午飯了。
她一邊切菜一邊嘟囔著:“今天這頓飯可不能湊合,得好好吃頓熱乎的,緩緩神兒。”
程知節冷不丁地說:“阿姨,我能留下來吃飯不?”
李琴秀愣了一下,馬上就笑了:“當然可以啦!多個人也就是多雙筷子的事兒嘛!你願意吃我家的飯,那是我們的福分呢!”
方誌強很是詫異地瞅著他。
程知節呢,也朝他看過去,眼神很深沉,就好像藏著好多沒說出來的話似的。
風從窗戶吹進來,把桌上的舊報紙一角給掀起來了,露出半張模模糊糊的通緝令剪影。
方誌強沒當回事兒,就是感覺心跳莫名地快了一下。
而就在這個時候,有一條看不見的線,正在悄悄地收緊呢。
灶火劈裏啪啦地響著,柴草燃燒的香味和鍋裏的油腥味在屋子裏散開了。
李琴秀圍著洗得都發白了的圍裙,在灶台前麵忙得腳不沾地的,嘴裏還一個勁兒地念叨:“誌強啊,去把你爸那瓶老酒拿出來,今天這個情況,得喝一口壓壓驚。”方誌強應了一聲,就從櫃子最裏頭翻出那瓶白酒來,這酒啊,都落了老厚一層灰了,看著就像好多年都沒人碰過似的。
他擦了擦酒瓶子,擱到桌子上,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看向程知節。程知節呢,正坐在門檻邊的木頭凳子上呢,手指頭輕輕在茶杯沿兒上劃拉著,那表情淡淡的,就好像剛剛警察盤問那些事兒,就跟一陣風似的,從耳邊吹過去就完了。
方誌強走上前去,小聲問:“你真打算就在這兒吃飯啊?”
程知節抬眼瞅他,眼睛裏閃了一下光,說:“咋的,你家飯不好吃啊?”
方誌強笑了笑,趕忙說:“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覺得吧,你剛剛在警察跟前說的那些話,有點太讓人想不到了。”
程知節沒吭聲,冷不丁地往前一湊,在方誌強嘴唇上輕輕親了一下。
方誌強一下子就愣住了,心髒就像突然停跳了一拍似的。
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小半步,臉有點發熱,說道:“你……你咋這麽大膽子呢?”
程知節跟沒事兒人似的,又坐回原來的地方,嘴角往上翹了翹,說:“你媽在廚房呢,聽不到。再說了,我早就想這麽幹了。”
方誌強眼睛瞪著他,又好氣又好笑的,壓著聲音說:“你是不是覺著現在亂哄哄的,就能想幹啥就幹啥啊?”
程知節眼睛裏的光很深,說:“不是亂,這是個好時機。”
就這倆字,輕飄飄地說出來,可方誌強聽了,心裏卻一下子變得沉甸甸的。他嘴巴剛要張開,還打算接著追問呢,就聽到廚房裏李琴秀在喊:“誌強啊!蔥擱哪兒呢?麻溜兒拿過來!”
他沒辦法,隻能轉身去櫥櫃裏翻找,可心裏就像懸著塊大石頭似的,總感覺被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給扯住了。
等他再回到客廳的時候,程知節又變回了那副冷靜淡定的樣子,就好像之前那種親昵的舉動壓根兒就沒發生過一樣。
方誌強把蔥遞過去的時候,忍不住在心裏默默念叨:“智腦。”
【在呢。】
那聲音直接就在他的意識裏冒出來了,冷冰冰的,沒有一點感情,不過又帶著一種很奇怪的熟悉感。
“警察來的時候,我媽反應也太誇張了。”方誌強一邊幫忙擺碗筷,一邊在心裏跟智腦說,“她手心裏全是汗,呼吸也不平穩,就好像……害怕得不行。我就納悶兒了,我又沒幹啥壞事,她至於這麽緊張嗎?”
【有時候啊,好奇心太重可不是啥好事兒。】智腦的聲音平平靜靜的,一點波瀾都沒有。
方誌強的動作一下子就停住了。
他眼睛盯著程知節的側臉,又想起剛才媽媽那顫抖的聲音,心裏的疑團不但沒解開,反而變得更大更濃了。
“我就是在尋思。”他輕聲跟智腦搭話,不過語氣裏多了些試探的味道,“她這麽護著我,到底是因為愛我呢,還是……怕我知道啥事兒啊?”
【有些答案,你沒必要知道。】“要是答案就在我身邊呢?”方誌強耷拉著眼皮,手指不自覺地在那粗糙的木桌邊緣蹭來蹭去,“她講我在家睡覺呢,可我壓根兒就想不起來那天早上自己在哪兒。我就隻記得……做了個夢,夢到坡上有人喊我名字。”
智腦停頓了一會兒。
【有些記憶,還是別喚醒的好。】
方誌強不屑地哼了一聲,就不再吭聲了。
往窗外看,夕陽的餘暉斜斜地照著,把程知節的影子拉得老長,都快伸到牆角那把滿是鏽跡的鋤頭那兒了。
李琴秀端著熱氣騰騰的菜走出來,臉上總算有了些笑容:“快來快來,吃飯啦!吃飽了才有力氣應對那些事兒呢!”
程知節站起來,很自然地接過她手裏的盤子,和聲細語地說:“阿姨,您可別太勞累了。”
就在這一瞬間,方誌強突然感覺,這場景太和諧了,就跟精心編排過的戲似的。
而他自己呢,就好像是唯一一個還不知道台詞的演員。
他坐下來,夾了一筷子青菜,可吃在嘴裏卻沒什麽味道。
智腦說得沒錯,好奇心太重的話,可能真不是什麽好事兒。
但是有些事兒啊,一旦開始起了疑心,就再也沒法當作沒瞧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