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亮著，那條未讀消息像一根刺，紮在諸葛亮的視線邊緣。
    她終究沒有點開。
    辦公室的燈光冷白，映得她指尖泛青。
    筆尖在文件上停頓太久，墨跡微微暈開一圈，像昨夜那場失控的吻，在她唇角留下的灼痕——清晰、滾燙，又令人羞恥。
    門外走廊的腳步聲漸遠，整層樓仿佛隻剩她一人。
    可她知道，他走了，卻沒真正離開。
    趙子龍站在電梯口，靠在牆邊，低頭看著手機。
    屏幕上是他剛發出去的那條消息“還疼嗎？”三個字刪了又打，打了又刪，最後隻發了個表情包——一隻歪頭的狗，憨得近乎無賴。
    他自嘲地笑了笑，抬手揉了把臉。
    昨夜的事，他確實……玩得過火了。
    她摔在沙發角那一下，他聽見了悶響，心猛地一沉。
    可當時他滿腦子都是她要提離婚的憤怒和恐慌，像一頭被逼到牆角的野獸，隻知道用最原始的方式去留住她——吻她，抱她，甚至帶著點報複意味地在她耳邊說“別走”。
    可事後回想，他竟分不清那究竟是愛，還是占有欲作祟。
    他不該那樣對她。
    可他又不甘心。
    三年婚姻，他忙於擴張商業版圖，把她留在總部做戰略顧問，名義上是重用，實則是把她圈在身邊，連她提出調崗都被他一句“我不放心別人管你”壓了下去。
    他以為這是保護，如今才明白，那是囚禁。
    而她，早就醒了。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回辦公室。
    門沒關嚴，留了一條縫。
    他推門而入時，諸葛亮頭也沒抬，手指翻過一頁資料，動作冷靜得像昨夜什麽都沒發生。
    “你還沒走？”她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快六點了。”他沒回答，反而看了眼牆上的鍾，“我餓了。”
    她依舊不動聲色，“食堂七點關門，不差這一時。”
    “可我想吃點順心的。”他走近幾步，目光落在她攤開的企劃案上，“市郊那塊地皮的投標方案？”
    諸葛亮眉梢微動，筆尖頓住。
    他居然主動提這個。
    “嗯。”她合上文件夾，往抽屜裏塞，“跟你沒關係。”
    “怎麽沒關係？”他輕笑，“下周拍賣，全城有實力競標的不超過五個，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盯這塊地？”
    她抬眼，終於正視他“所以呢？你也想拍？”
    “我為什麽不能？”他反問，聲音低了些，“蘭陵集團需要新物流中心，市郊這塊地，位置絕佳。”
    諸葛亮冷笑“位置是不錯，可溢價已經到離譜的程度了。你不怕砸手裏？”
    “怕。”他坦然承認，“但更怕錯過。”
    她垂下眼，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麵，“那你應該清楚，我不是那種會在競標前透露底牌的人。”
    “我知道。”他忽然靠在桌邊，雙臂交疊，目光卻認真起來，“但我更知道，你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你準備方案了，就意味著你誌在必得。”
    她沒否認。
    空氣靜了一瞬。
    趙子龍忽然低聲道“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曾經也是能一起談項目、定戰略的搭檔？”
    諸葛亮心頭一顫。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她剛進公司，他是執行總裁，兩人聯手拿下過三個國家級產業園項目，業內稱他們“龍葛組合”。
    那時他看她的眼神，是欣賞，是信任，甚至藏著一絲克製的悸動。
    可後來呢？
    後來他成了她的上司，再後來成了她的丈夫，再後來……連稱呼都隻剩下冷冰冰的“趙總”。
    “過去的事，不提也罷。”她收回思緒，重新打開筆記本電腦，“你現在來，不是為了敘舊吧？”
    “不是。”他直起身，語氣恢複了慣常的強勢，“我是想告訴你，那塊地，我也要。”
    她抬眼，眸光微冷“那就拍賣場上見。”
    “你會後悔。”他說。
    “不會。”她搖頭，“因為我不會再把希望，押在一個連自己承諾都守不住的人身上。”
    趙子龍瞳孔一縮。
    這話像刀，精準地剜進他心裏。
    他盯著她，半晌，忽然笑了下，聲音啞了幾分“你說得對，我確實……辜負過你。”
    他頓了頓，又道“可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麽昨晚會去你家？為什麽明知道你會趕我走，還要闖進去？”
    諸葛亮手指微顫，沒有回應。
    “因為我在怕。”他低聲說，“怕你真的簽了離婚協議，怕以後連見你一麵都要預約。我……不想輸得那麽徹底。”
    辦公室陷入沉默。
    窗外夕陽斜照，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幾乎要交疊在一起，卻又始終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
    良久，諸葛亮合上電腦，站起身，語氣平靜“如果你沒什麽別的事，我要下班了。”
    趙子龍沒動，隻是看著她。
    “你真的覺得，”他忽然問，“這個世界上，會有另一個人，比我更了解你？更懂你的野心、你的底線、你半夜改方案時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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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腳步一頓。
    “或許有。”她背對著他，聲音很輕，“但至少，那個人不會一邊說懂我，一邊把我當成附屬品。”
    說完，她拿起包，朝門口走去。
    就在她手搭上門把的瞬間——
    “諸葛。”他叫住她，聲音低沉，“那塊地，我誌在必得。但如果你願意……至少讓我知道，我爭的，是不是還有一絲可能？”
    她沒回頭，也沒應聲。
    門輕輕關上，留下他獨自站在空蕩的辦公室裏。
    趙子龍緩緩走到她的工位前，目光落在那份未收起的企劃案上。
    他伸手，輕輕翻開一頁。
    項目編號lx07，備注欄寫著一行小字“優先考慮合作方意向，若條件合適，可協商聯合開發。”
    他盯著那行字，眼神漸漸深邃。
    片刻後，他拿出手機，撥通助理電話“查一下，最近有沒有人接觸過‘星瀾資本’。”
    掛了電話，他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低聲自語“諸葛亮，你想玩大的是吧？”
    “那我……奉陪到底。”
    而此刻，剛走出大樓的諸葛亮，站在晚風中，終於點開了那條未讀消息。
    隻有兩個字
    “吃飯？”趙子龍雙手撐在辦公桌邊緣，將諸葛亮圍在身前，像一座突然壓下來的鐵塔，擋住了她所有退路。
    玻璃幕牆外，暮色已徹底吞沒城市天際線，樓下的車流化作一條條流動的光河，而辦公室內隻剩他頭頂那一盞未關的吊燈，投下斜斜的光影，割裂了兩人之間本就脆弱的距離。
    “你剛才——”他聲音低啞，帶著剛從喉間碾過的沙礫感，“為什麽不回我消息？”
    諸葛亮沒有動。
    她坐著，脊背挺直，目光平視前方，仿佛他這副極具壓迫感的姿態不過是一陣穿堂風。
    可她指尖微微發涼，藏在袖口下的手腕輕輕一顫，泄露了內心的波瀾。
    她終於抬眼，迎上他的視線。
    “趙總，”她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刻意的疏離，“下班時間，我們之間還有什麽工作要談？”
    “不是工作。”他盯著她，眸光深得像要探進她心裏，“是生活。是你我之間，還沒說完的話。”
    她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很淡，卻像冰刃劃過空氣。
    “生活？”她反問，“你定義的生活，是昨晚強行闖進我家，摔壞我門鎖，然後用一個吻堵住我的嘴？還是今天一整天，你在會議上三次打斷我的發言，隻為強調‘蘭陵集團的戰略方向由我決定’？”
    趙子龍臉色微變。
    “我不是……”他想辯解，卻又頓住。
    他知道她不會信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什麽“擔心你一個人”“怕你做錯決定”。
    這些話在過去三年裏重複太多次，早已腐朽成控製的借口。
    他沉默片刻，忽然退後半步，語氣一轉“那塊地，我可以不爭。”
    諸葛亮眉梢微動，終於露出一絲動容。
    “條件？”她問得幹脆。
    “現在，”他看著她，一字一句道，“陪我去吃頓飯。”
    她愣了一下。
    不是因為這要求多離譜，而是因為他竟把一場飯局，當作競標戰局的籌碼。
    像五年前他們初遇時那樣——用一頓晚餐換一個項目突破口。
    那時他還穿著白襯衫，站在會議室門口笑著說“諸葛顧問，我想請你吃頓飯，聊聊lx03的可行性報告。”
    如今，他依舊強勢，卻多了一分孤注一擲的試探。
    她緩緩站起身，與他平視。
    兩人距離極近，近到她能看見他眼底浮著的血絲，和那抹藏不住的疲憊。
    “好。”她說，“如果你現在就走，我考慮讓你拍下那塊地。”
    趙子龍瞳孔微縮，似不信她會答應得如此輕易。
    “隻是‘考慮’？”他問。
    “你想要更多？”她冷笑，“趙總，別忘了是誰先毀了信任。我給你一次機會，不是因為你還值得被原諒，而是……我不想再被你糾纏。”
    她話音落下，轉身去拿包。
    就在她經過他身邊時，他忽然側身擋住她去路。
    “心上人？”她挑眉，“誰？”
    “你不是一直和星瀾資本的蕭蘭陵走得很近？”他語氣冷下來，“上周五你沒回家，住在他公司隔壁的酒店；前天他來總部開會，你在茶水間單獨見了他十五分鍾。這些，我都看到了。”
    諸葛亮終於動了怒。
    她仰頭直視他，目光如刀“所以你是派人監視我？還是裝作無意，在監控裏翻我的行程？趙子龍，你到底想做什麽？把我鎖在你視線範圍內才算安心？”
    “我不是——”
    “你就是。”她打斷他，聲音壓得極低，“你根本不在乎我見誰、做什麽，你隻在乎我有沒有脫離你的掌控。可你忘了，我不是你的資產，也不是你的戰利品。”
    趙子龍呼吸一滯。
    他想說“我不是這麽想的”，可話到嘴邊，卻成了另一句“那你呢？你跟蕭蘭陵走得這麽近，是不是已經打算好了——一旦地皮到手，就帶著方案跳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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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葛亮怔住。
    隨即，她笑了，笑得近乎悲涼。
    “你到現在，還是隻相信陰謀論。”她搖頭，“趙子龍，我和你結婚三年，你從未真正了解過我。你以為我接近蕭蘭陵是為了利益？可你知道我為什麽選星瀾資本做潛在合作方嗎？因為他們尊重女性決策權，因為他們允許項目負責人擁有獨立投票權，因為他們不會因為我是誰的妻子，就否定我的能力。”
    她頓了頓，眼神鋒利如刃“而你呢？你連我能不能獨自吃頓晚飯都要過問。你說你愛我，可你的愛，從來都是囚籠。”
    趙子龍僵在原地，拳頭悄然攥緊。
    他想反駁，卻發現無從開口。
    她每一句話都像釘子，狠狠楔進他自以為堅固的情感堡壘。
    “所以，”她最後說，語氣恢複冷靜，“從今往後，我希望我們各自的感情世界，互不幹涉。你去找你的‘合適人選’，我也不會再為你守著空房三年。如果你還想談合作，那就用專業對專業，而不是拿一頓飯當交易籌碼。”
    她說完，拎起包，朝門口走去。
    趙子龍沒有攔她。
    可當門即將合攏的瞬間，他猛地開口“諸葛——”
    “你說我不懂你。”他背對著她，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清，“可你有沒有想過……我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為我太怕失去你？”
    他沒有回頭。
    風從走廊吹進來，卷起她發尾的一縷碎發。
    她沒有回應，隻是輕輕帶上了門。
    辦公室重歸寂靜。
    趙子龍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方才那場對話像一場暴雨，衝刷著他心中最後一絲僥幸。
    她不再回避，不再沉默，而是清晰地劃下界限——不是離婚協議上的簽名，而是靈魂層麵的割席。
    他緩緩走到窗前，望著樓下那個漸行漸遠的身影。
    她沒有打傘，也沒有叫車，隻是獨自走在夜色裏，像一株逆風行走的植物，倔強而孤獨。
    手機震動了一下。
    助理回複【“星瀾資本”近期確有接觸記錄，對方代表為蕭蘭陵，會麵時間上周五晚，地點——君悅酒店咖啡廳。】
    趙子龍盯著那條消息，眼神一點點冷下去。
    原來，她住酒店那晚，真的見了他。
    原來，她口中“專業合作”，早就已經開始。
    而他，還在妄想用一頓飯換回她的猶豫。
    他猛地轉身，一拳砸向牆麵，指節撞上瓷磚，發出沉悶的響聲。
    疼，但不及心口萬分之一。
    他咬牙，盯著自己泛紅的手背，低聲呢喃“互不幹涉？嗬……”
    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扭曲而漫長，像一頭受傷後愈發暴戾的獸。
    而有些情緒，一旦潰堤，便會吞噬理智。
    趙子龍轉身，一把推開辦公室的門，動作粗暴得讓門板狠狠撞上牆，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整層樓仿佛都在震動，走廊盡頭幾個還沒走的職員被嚇得一抖，紛紛縮回探出的腦袋。
    他大步往外走，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急促而沉重的回響，像他此刻翻騰的心火。
    他不想聽，不願想，更不能接受——她竟然真的走了，連回頭都不曾。
    那句“互不幹涉”像一把鈍刀，在他胸口來回拉扯。
    他以為他們之間還有退路，哪怕隻剩一條縫隙，他也能擠進去。
    可她親手把那扇門焊死了。
    路過茶水間時，一個實習生端著咖啡正要出來，看見他臉色鐵青地逼近，嚇得手一抖，紙杯傾斜，褐色液體潑灑在地毯上。
    “對不起，趙總！我、我馬上清理——”實習生慌忙道歉。
    “看什麽看！”趙子龍猛地抬頭，眼神如刀掃過去，聲音冷得像從冰窖裏撈出來，“都給我回去工作！誰準你們下班時間還在外麵晃？”
    那實習生臉色發白，連連後退。
    其他幾個原本在低聲交談的員工立刻噤聲，低頭快步走回工位，仿佛多看一眼都會惹禍上身。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失態，可他控製不了。
    三年婚姻，五年共事，他把最鋒利的一麵留給對手，卻把最柔軟的部分藏在她名字之下。
    可現在，連這最後的柔軟都被她當眾剝開，踩進泥裏。
    他走到電梯口，手指狠狠按下“下行”按鈕，金屬門緩緩滑開，映出他扭曲的倒影——領帶歪斜，眼底猩紅，像個輸光一切的賭徒。
    就在這時，拐角處傳來輕快的腳步聲。
    趙柒柒拎著一份文件夾，穿著淺灰色風衣，長發紮成低馬尾，神情專注地朝諸葛亮辦公室走去。
    她剛從財務部開完會，順路來送一份緊急審批的預算單，順便問問明天項目啟動會的安排。
    她還沒走近，就看見趙子龍站在電梯前，背影緊繃如弓，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戾氣。
    她下意識放慢腳步，正想繞開，卻聽見一聲冷喝
    “你這個時候去她辦公室做什麽？”
    趙柒柒一怔，抬頭看他。趙子龍已經轉過身，目光如釘，直直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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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送份文件。”她如實答道，語氣盡量平和，“明天的項目啟動會需要她簽字。”
    “項目會？”趙子龍冷笑一聲，眼神裏滿是懷疑，“這麽晚了，非得現在送？還是說，你是她安插在我眼皮底下的眼線？”
    趙柒柒眉頭微蹙，“趙總，這話我不太明白。我隻是按流程辦事，沒有別的意思。”
    “流程？”他逼近一步，聲音壓低卻更具壓迫感，“她剛走，你就來，時機可真巧。你是不知道她剛才跟我說了什麽，還是……你們早就串通好了？”
    空氣驟然凝固。
    趙柒柒看著他通紅的眼睛，忽然意識到——他不是在質問工作，而是在發泄情緒。
    可她不能退。退一步，就成了默認。
    “趙總，”她站直身體，目光坦然，“諸葛顧問是我的直屬上司，我向她匯報工作天經地義。如果您對我有意見，可以正式提出；但請您不要用猜忌去對待每一個還在崗位上盡職的人。”
    趙子龍盯著她，嘴角揚起一抹譏諷的弧度“盡職？嗬……現在誰不是打著‘盡職’的旗號，悄悄站隊？”
    他不再多言，猛地轉身邁進電梯，金屬門緩緩合攏，隔絕了他最後一道陰沉的目光。
    趙柒柒站在原地，輕輕呼出一口氣，指尖捏緊了文件夾邊緣。
    她不明白趙子龍為何突然失控
    她繼續朝辦公室走去，抬手敲了敲門。
    而就在她推門而入的瞬間——
    電梯門在樓下重新打開，趙子龍竟又走了出來。
    他沒有下樓。
    他站在走廊盡頭的陰影裏，目光死死盯著那扇亮著燈的辦公室門。
    呼吸沉重，指節發白。
    他本已打算離開，可就在電梯下降的刹那，手機震動了一下。
    一條未命名的加密消息彈出
    【龐士元出現在星瀾資本總部，與蕭蘭陵密談四十三分鍾。】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而這時，辦公室的門再次打開。
    趙柒柒走了出來，手裏拿著簽字完成的文件，神情如常。
    趙子龍的目光，緩緩抬起，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不再是憤怒，而是某種更深、更冷的東西——
    像一頭察覺到異樣的猛獸，正悄然鎖定獵物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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