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淮南水田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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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張承業突然嘶吼。十名禁軍正用攻城槌撞擊東北角的包鐵木門,每次撞擊都震落簌簌青灰。
曹彬嗅到了門縫溢出的血腥氣,那是經年累月的陳腐味道,混著嶺南瘴氣的腥甜。
木門碎裂時,火把照亮了三百雙驚惶的眼睛。工匠們腳踝的鐵鏈沒入青石板縫隙,潰爛的皮肉上依稀可見倒置的金蓮刺青。
曹彬注意到有個白發匠人正在焚燒圖紙,抬腳踢飛火盆的瞬間,半張未燃盡的《水閘機括圖》飄落在他靴尖——圖紙邊角的"徐"字印章還沾著茶漬。
"留二十人解救工匠,其餘隨我來!"曹彬割斷老匠人的鎖鏈,發現對方掌心布滿細密針孔——這是長期組裝精密機關留下的痕跡。
老人突然抓住他的護腕,用金陵官話急促道:"第三排窯爐夾層!"
鑄鐵窯門被炸藥轟開時,熱浪掀翻了五名盾牌手。曹彬揮開眼前的硫磺煙霧,看見三十架未完工的床弩浸泡在桐油中,弩臂上契丹文字與南唐龍紋詭異地糾纏在一起。
張承業挑開油桶後的稻草垛,三百卷用魚膠密封的《江防圖》正散發著海腥氣。
"將軍!"望樓上的哨兵突然吹響骨笛。
曹彬衝上窯頂時,看見二十裏外的運河支流漂來數十艘平底船,船頭站著的弓手皆著契丹皮甲,箭矢卻綁著南唐宮廷特製的孔雀翎。
"放狼煙!"曹彬劈斷窯頂的令旗,青色煙柱直竄雲霄。埋伏在下遊蘆葦叢的樓船艦隊立即升起撞角,這是陛下親訓的水師才有的三棱鐵錐。
當第一艘契丹船被攔腰撞碎時,落水者懷中的狼皮密約尚未被江水浸透。
天明時分,曹彬在窯廠賬房發現了暗格。褪色的《金剛經》扉頁上,米湯寫的契丹文字正與南唐降表上的筆跡重疊。
他想起蘇監正月前在朝堂的冷笑:"青灰蝕田,蝕的豈止是田?"
我蹲在淮南節度使府的廊前,看著趙匡胤一腳踢翻裝滿假銅錢的檀木箱。飛濺的錢幣撞碎窗紙時,月光在青石板地上拚出個歪斜的"唐"字。
"蘇監正果然在此。"趙普舉著蠟燭從暗門鑽出,手中賬冊浸透著魚腥味,"各州府近三年"修繕水渠"的支出,足夠重建半個金陵城。"
我接過賬冊對著燭火,紙漿裏的青灰遇熱顯形,竟是南唐舊臣徐鉉的字跡。那些標注"石料費"的條目下,密密麻麻寫著契丹騎兵的裝備清單。
"徐學士的字倒是一如既往地俊秀。"趙匡胤突然笑出聲,這個笑容讓我想起陳橋兵變那夜,他對著黃袍說"你們這是害我"時的神情。
皇帝的手指撫過賬冊上的"弩機三百具",突然轉頭問我:"蘇兄可知弩機最忌什麽?"
"忌水。"我故意把"忌"說成"霽",心裏想著雨後初霽的汴梁城樓。
話音未落,淮南節度使府後院突然傳來重物落水聲——三十架裹著油布的弩機正在池塘裏冒泡。
趙普的象牙笏板突然劈開池塘邊的柳樹,藏在樹洞裏的密信飄落。展開的契丹狼皮紙上,蕭思溫的朱印旁赫然蓋著李從善的私章。
我蹲下身查看印章邊緣的缺損,竟與三年前李煜進獻的《春江圖》題款印章完全吻合。
"好個兄弟情深。"趙匡胤的赤舄碾碎狼皮紙,卻仔細收起那枚私章,"傳旨!淮南三百裏水田盡數改種桑麻,所產絲綢全部充作北伐軍資!"
黎明時分,我站在揚州城頭嚼著冷硬的炊餅。手機在懷裏徹底冷卻前,最後一絲餘溫融開了袖中蠟丸。
當契丹文字在朝陽下顯出"秋分渡江"四字時,終於明白這場青灰蝕田的戲碼,不過是南唐餘孽想換回他們困在汴京的違命侯。
午時的開閘放水聲中,三百工匠在軍士押解下重疏邗溝。趙匡胤的新任淮南轉運使舉著水閘圖紙跑來時,我故意打翻墨汁。
看著黑色液體在渠道圖上暈成李煜詞中的"一江春水",心裏默念這哪是春水,分明是"蠢水東流"。
新任轉運使王延年舉著水閘圖紙衝上城樓時,官帽翅上還粘著柳絮。這個剛滿二十八歲的狀元郎,此刻活像隻受了驚的鵪鶉,連腰間的銀魚符都係反了方向。
"蘇監正,下官按圖重製了閘機齒輪..."他展開的絹帛上墨跡未幹,我瞥見"蜀鋼三百斤"的字樣突然被水漬暈開。
手機在袖袋裏震了震,昨夜用雷擊木充進的5電量剛好啟動顯微模式——那些墨團擴散的紋路,竟與三川峽銅礦的礦脈圖驚人相似。
趙匡胤忽然用玉斧挑起王延年的革帶:"這鎏金銅扣,可是蜀王府去年進貢的式樣?"
年輕轉運使的喉結上下滾動:"回陛下,是...是成都府衙特鑄的..."
我撿起飄落的圖紙殘片,借著陽光透視紙漿紋路。本該均勻的竹纖維裏,夾雜著星星點點的赤銅碎屑——這分明是熔煉銅錢用的楮皮紙。
"王大人可曾見過會吃銅的竹子?"我故意把銅說成"童",心裏默念這哪是竹子,分明是"逐利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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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劃過圖紙標注的"蜀鋼"字樣,在"鋼"字上重重一點,"青城山的鐵匠鋪,近來是不是都改行鑄起了銅佛?"
王延年袖中突然掉出串銅錢,落地的脆響裏帶著沉悶雜音。
手機貼著城牆磚最後一次震動,關機前的金屬分析顯示這些錢幣芯層摻了鉛,表層鍍的卻是蜀地特有的火井銅
——那銅色裏泛著的幽藍,隻有鹽礦伴生的銅脈才會滲出。
趙匡胤的赤舄碾住銅錢,裂紋中露出鉛芯上刻的西夏文字:"上個月劍南道奏報,說嘉州銅礦滲水坍塌..."
"滲水礦洞裏養的該是娃娃魚,"我掰開銅錢,露出鉛芯上細如發絲的刻痕,"而不是黨項人的密信。"
那些彎曲的刻紋在陽光下投到城磚上,竟拚出個殘缺的"羌"字。
運河突然掀起異樣的浪花,二十艘滿載青銅器的商船正扯起南唐舊旗。
我望著船舷吃水線下的新漆,忽然想起蜀地今年暴雨衝垮的七座糧倉——那些倉板裂縫裏,也該滲著同樣的銅鏽綠。
"傳旨!"趙匡胤的玉斧劈斷商船纜繩時,驚飛的白鷺正掠過淮南最後一片青灰水田,"讓曹彬帶蘇明哲去成都府喝喝茶——聽說那裏的蒙頂甘露,最解銅腥氣。"
王延年突然癱坐在地,懷中滾出的茶餅印著"雅州官造",可壓餅的模具紋路分明是契丹狼圖騰。
我知道,當蜀道的懸棺映出嘉陵江上的新月時,那些滲水的銅礦深處,定有比巫蠱更腥鏽的秘辛在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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