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淮南水田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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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手指深深掐進狼皮,朱砂寫就的誓詞正在融化,"用本王的漕運水道,運你南唐複國的軍資。"他突然轉頭問我,"蘇兄可知這些狼皮最怕什麽?"
"怕火。"我故意把"火"說成"惑",心裏想著惑亂江山的毒計。
話音未落,趙匡胤已將玉斧擲入江心,爆開的浪花裏浮起成箱的硫磺——正是導致稻種黴變的元凶。
當禁軍打撈起第十箱硫磺時,我注意到趙匡胤在摩挲斧柄上新添的裂痕。
這位曾單騎衝陣的帝王,此刻眼中翻滾的不僅是怒火,還有深潭般的悲哀——他終究要親手斬斷與舊日摯友的最後一絲情誼。
思緒飄回,我把銅錢彈進水裏:"臣釣的是會唱歌的魚。"
水麵泛起漣漪時,下遊突然傳來漕船相撞的悶響。那些本該裝滿賑災糧的船艙裏,正飄出嶺南荔枝腐敗的甜腥氣。
趙匡胤的赤舄碾碎岸邊的螺殼,忽然解下玉帶扣扔過來。
鎏金的虎頭扣眼處沾著黑色粉末,我用舌尖輕舔,嚐到了淮南特有的青灰混著海鹽的澀味——這分明是私鑄銅錢的模具殘留物。
"楚州府庫的銅錠,上月被換成鍍銅的鉛塊。"皇帝說這話時,目光掃過對岸新起的炊煙。
那裏本該是荒廢的鹽堿地,此刻卻立著二十座冒著青煙的土窯。
我借著係鞋帶的姿勢蹲下,手機貼著潮濕的河灘啟動。
碎成蛛網的屏幕勉強顯示出地磁異常圖——那些土窯的位置,恰好與淮南三百裏灌溉渠的閘口分布吻合。
"陛下可知"淮南"二字反過來念?"我故意把"淮"字咬得含糊,心裏默念著"懷難水田",指尖在沙灘畫出歪扭的河道圖,"當年周世宗疏通的邗溝,如今倒成了某些人的運金道。"
趙匡胤看向遠方,這個曾在滁州城頭替我擋過流矢的男人,此刻眼中仍然一片清明:"今晨可是有禦史彈劾你私通南唐。"
我望著他袖口露出的陳年箭疤,忽然笑出聲:"那奏章用的可是揚州特產的竹紙?紙漿裏摻了青灰的竹紙,遇潮會顯出契丹文字。"
說著扯開衣襟,露出胸口那道與他位置相同的箭傷疤痕。
河風突然轉向,對岸土窯飄來的煙霧裹著硫磺味。曹彬的輕騎撞開蘆葦蕩時,馬鞍上掛著的竹筒正在滴血。
筒內滾出的金瓜子刻著南唐官銀的"保大"印記,卻帶著淮南私鑄錢的毛邊。
"末將在窯廠地窖發現了這個。"曹彬的劍尖挑起半張燒焦的輿圖,殘存的墨線竟與工部存檔的漕運圖完全相反,"還有三百名被鐵鏈鎖著的工匠,腳踝刺著李煜的"金蓮"徽記。"
我撿起塊窯磚敲擊,空腔回響裏夾雜著青銅顫音。手機在掌心突然發燙,僅存的3電量激活聲波成像——碎屏裏浮現的夾層結構,竟與南唐水師戰船的密封艙如出一轍。
"好個"水田改窯廠"!"趙匡胤的玉帶扣突然嵌入青石,裂縫中滲出黑色黏液。
這場景讓我想起七日前在揚州大牢,那個吞下竹筒自盡的糧商喉管裏,也湧出過同樣的毒液。
曹彬的副將押來渾身發抖的窯工首領時,那人懷中的《金剛經》突然散頁。
我接住飄落的扉頁,背麵用米湯寫的契丹文字在陽光下顯形——正是三年前遼國許諾助南唐複國的密約條款。
"蕭思溫許給你們多少船青銅?"我用經書扇風,看著那人臉上的刺青滲出冷汗。
那是南唐宮廷匠人特有的黥麵圖案,狀若倒置的蓮花。
窯工首領突然咬破後槽牙,卻在吐出毒囊前被趙匡胤掐住下巴。
皇帝的手指深深陷進那人腮幫,聲音卻輕得像在問早膳進得香不香:"李從善上月送來和談書時,可沒說送來了三百個會造船的匠人。"
我趁機翻開《金剛經》末頁,夾層裏掉出的油紙片上,畫著改造過的水門閘機圖紙。
手機貼著紙片最後一次震動,關機前的x光透視顯示墨跡裏混著青銅粉末——與揚州水閘殘件的金屬成分完全一致。
"陛下,該收網了。"我望向對岸此起彼伏的窯火,心裏默念這哪是窯火,分明是"謠言惑眾"的謠火。
趙匡胤突然解下貼身玉佩擲入河中,驚起的魚群顯出詭異的方形陣列——正是南唐水師的"魚鱗陣"。
當夜三更,五千禁軍突襲淮南各州窯廠時的火把,照得長江支流如同白晝。
曹彬勒住韁繩時,掌心的汗水浸透了虎頭護腕。五裏外的窯廠在夜色中如同巨獸蟄伏,三十七座土窯噴吐的青煙遮蔽了星月,空氣裏飄著銅汁與硫磺的刺鼻味。
副將張承業摸出塊磁石,那物件在距離地麵三尺處突然劇烈震顫——這是白日裏蘇監正傳授的探礦法門。
"將軍,東南角第七窯有蹊蹺。"張承業壓低聲音,磁石表麵吸附的銅屑正泛著靛藍光澤,"前日揚州水門撈出的鐵鏈,也是這般成色。"
五百輕騎的馬蹄裹了棉布,像群無聲的夜梟掠過鹽堿地。曹彬盯著窯廠外巡邏的私兵,那些人腰間懸著的不是製式橫刀,而是南唐水師特製的分水刺。
當望樓上傳來三短一長的鷓鴣啼時,他忽然想起陛下昨夜在行轅的囑咐:"那些工匠腳踝有金蓮刺青的,定要留活口。"
破曉前的黑暗最濃稠時分,第一支火箭射中了儲柴垛。
火光竄起的瞬間,曹彬看見窯廠守將正在係鎧甲絛帶——青灰色的甲片分明是私鑄的鉛錫合金,這種鎧甲遇高溫就會融化粘連皮肉。
"奪西側閘口!"曹彬揮劍劈開竹籬,三百重甲步兵從蘆葦蕩中暴起。
他們靴底釘著防滑銅釘,這是工部為淮南水田特製的軍備,此刻踩在窯廠潑了桐油的地麵上,竟濺起團團幽藍火花。
窯工們的尖叫與兵戈聲混雜成奇異的旋律。曹彬格開迎麵劈來的狼牙棒,發現錘頭鑲嵌的銅釘竟刻著南唐官銀的"保大"印記。
他反手削斷偷襲者的手腕,那人袖中滾落的金瓜子帶著毛邊——與三日前在漕船查獲的私鑄錢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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