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蜀地銅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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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浪了!西南方!"了望兵的吼聲未落,江心突然拱起三丈高的水牆。
    那浪頭裹挾的不是常見的白沫,而是泛著熒光的靛藍色泥沙,與成都府衙邸報裏描述的災異水色一般無二。
    浪峰中隱約露出半截青銅鼎耳,鼎身刻的西夏水文符咒正與春汛時出現的"鬼漩"紋路吻合。
    漕船在浪尖傾斜的刹那,船艙裏的銅錠突然集體移位。本該釘死在艙底的青銅鉚釘,竟像活物般自動縮回孔洞。
    楊都頭拔刀砍向捆銅錠的牛筋索,刀刃迸出的火星濺在銅錠表麵,燒灼出"保大七年"的南唐鑄印——這是二十年前李璟在位時的年號。
    "銅錠在滲血!"船尾親兵的慘叫驚破黎明。那些暗紅液體從銅錠縫隙湧出,遇水即凝成膠狀物纏住船槳。
    江風送來硫磺混合檀香的味道,與兩個月前嘉州礦難前的氣味如出一轍。楊都頭突然想起礦難幸存者說過,礦洞最深處挖出過帶契丹血槽的青銅祭器。
    卯時初刻,船隊行至江心洲。水麵毫無征兆地裂開蜂窩狀孔洞,三十八塊銅錠同時沉底。
    這些本該浮在江麵的金屬,此刻卻如餓鬼扯人般直墜江底。有親兵甩出撓鉤去撈,鉤尖觸到銅錠的瞬間,整片江水突然沸騰——那些沉沒的銅錠竟在江底拚出個完整的西夏狼圖騰。
    漩渦從圖騰中心升起時,最後三艘漕船的龍骨發出龜裂聲。
    楊都頭撲向船舷的青銅錨鏈,卻發現鏈環接榫處爬滿蜂窩狀蝕孔,與嘉州礦難時腐朽的礦洞撐架別無二致。
    錨鏈斷裂的脆響裏,他聽見江底傳來悶雷般的銅鼓聲,節奏竟與三台縣潰堤當夜的更夫梆子聲嚴絲合縫。
    辰時暴雨傾盆,幸存的親兵撈起塊殘損銅錠。
    斷裂麵露出中空的內腔,半截契丹狼牙箭卡在鏽蝕的銅壁間,箭杆上裹著浸透火油的絹布
    ——布紋與成都交子鋪廢墟裏發現的引火物係出同源。銅錠內壁結著層霜狀銅綠,細看竟是微型西夏文字,排列方式與春汛時商船遭遇的詭異水紋完全一致。
    未時三刻,下遊漁村漂來漕船殘骸。榫卯接合處的鐵釘全數消失,仿佛被無形巨口啃噬殆盡。
    朽木縫隙裏塞滿暗紅色蟲卵,與嘉州礦難時啃噬撐架的白蟻卵一般無二。
    有膽大的後生撬開塊船板,背麵赫然拓著完整的契丹狼頭烙印,狼眼位置嵌著兩顆未燃盡的輝鉬礦石。
    殿前,王全斌的親兵闖進來時,馬鞍上掛著串風幹的野蘑菇。
    "末將奉命護送銅錠進京。"親兵解下染血的包袱,露出的礦石表麵布滿蜂窩孔,"但嘉陵江突漲桃花汛,二十船銅錠..."
    我掰開礦石,中空的孔洞裏湧出成群白蟻。手機在袖中發燙,關機前的x光顯示這些白蟻腹腔裏填著火藥粉末——與三年前南唐水師自毀戰船用的"蟻巢雷"如出一轍。
    "好個"銅錠沉江"!"趙匡胤突然笑出聲,這笑聲讓我想起滁州城頭他中箭時的模樣。
    他扯開親兵的護腕,露出小臂上嶄新的箭疤——傷口潰爛處滲出的膿血,正與礦石孔洞裏的腐蝕液相同。
    我蹲下身查看白蟻殘骸,心裏默念這哪是白蟻,分明是"危矣"。手機貼著屍體震動,最後1電量激活的生物分析顯示,這些白蟻的品種特殊,唾液腺能分泌溶解銅礦的酸性物質。
    雨點砸在樞密院青瓦上時,我正對著蜀地沙盤推演。趙匡胤突然將玉斧插入嘉州位置,斧柄上的蟠龍紋裂開,露出中空腔體裏蜷縮的蜈蚣——甲殼上的金紋,與揚州案中的"百足金"一模一樣。
    "稟陛下,成都府急奏!"傳令兵懷中的竹筒冒著寒氣,筒身凝結的水珠裏泛著靛藍色。展開的絹帛上,"銅佛泣血"四個字被水漬暈開,邊緣輪廓竟與契丹國書上的狼頭印完全吻合。
    我蘸取竹筒表麵的水珠嚐了嚐,鹹澀中帶著硫磺味:"勞駕曹將軍帶我去看看會哭的銅佛。
    雨幕中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新任成都知府栽下馬背時,懷裏滾出尊巴掌大的銅佛。
    佛像眼眶處滲出的"血淚",在青石板上匯成個歪扭的"羌"字。我摳下血痂嗅了嗅,鐵鏽味裏混著熟稔的腥甜——正是揚州案中南唐死士咬破毒囊時的味道。
    手機貼著佛耳最後一次震動,關機前的聲波成像顯示出中空頭顱裏的機簧裝置。
    我望著銅佛悲憫的神情,突然想起李煜被押解進京那日,也曾在汴河畫舫上露出這般似哭似笑的神態。
    "傳旨!"趙匡胤的玉斧劈碎銅佛,飛濺的碎片割破我的衣袖。
    他抓起我滲血的手腕按在沙盤上,鮮紅液體順著嘉陵江的模型蜿蜒而下:"讓王全斌把礦洞裏的積水抽幹——便是三百具屍體泡爛了,也得給朕撈出真憑實據!"
    暮色染紅成都府衙的飛簷時,我蹲在銅佛殘骸邊拚湊齒輪。曹彬的劍尖突然挑起塊帶齒的銅片,月光下泛著幽藍的銅鏽,與淮南案中私鑄錢的鍍層如出一轍。
    "蘇監正可知這是何物?"王全斌的親信遞來半截銅鎖,鎖芯裏卡著片枯葉。我對著燈籠細看,葉脈間用針尖刺出的微雕,正是南唐皇室傳遞密信的蓮花水印。
    夜梟啼叫聲中,趙匡胤的新任蜀地轉運使踉蹌衝進門,官袍下擺沾滿泥漿。他懷中滾落的茶餅印著"雅州官造",可壓餅的模具紋路分明是西夏文字。
    我掰開茶餅,藏在其中的油紙片飄落。手機貼著紙片發燙,殘存體溫激活的顯微模式映出最後畫麵:嘉州礦脈圖被重新標注,所有銅礦點都替換成了輝鉬礦標記。
    當更夫敲響四更梆子時,趙匡胤的赤舄正碾碎滿地茶末。他忽然抓起我的手腕,將那塊帶血的礦石塞進我掌心:"蘇兄,朕要你親眼看看,這蜀地的天究竟是怎麽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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