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漕運改製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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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扒著汴口閘門研究流量時,新任三司使張詠抱著賬冊衝過來。
這位以鐵麵著稱的財神爺,此刻靴底沾滿河泥:"監正大人!您要的六百條運鹽船,戶部隻能湊出三百條——除非把禮部祭河的畫舫劈了當船板。"
"張大人這算盤打得妙啊。"我摘下他官帽上的水草,"劈了畫舫,明年祈雨就得乘澡盆——到時候煩請您當艄公。"
趙匡胤突然笑嗆了茶水,噴濕的賬冊上墨跡暈染,倒像幅江南煙雨圖。
傍晚的政事堂吵得像瓦市勾欄,十二位重臣圍著我手繪的漕運圖較勁。
參知政事呂蒙正敲著茶盞蓋嚷:"分段聯運是好,可各州轉運使的考評怎麽算?"他腦門上的青筋隨著汴河支流蜿蜒起伏。
"簡單。"我蘸著梅子醬在輿圖上畫圈,"誰轄區的船超時,就罰他穿漕丁短打在碼頭扛大包。"
趙匡胤突然把玉斧劈進桌案:"再加一條——連續三月考評甲等的,朕親自給他搖櫓三日!"滿堂哄笑中,兵部尚書曹彬的胡子粘在了茶湯裏。
新製的漕運章程刻成碑文那日,我蹲在汴河碼頭啃糖油餅。
都水監主簿抱著兩尺厚的文書追來,被岸邊新設的計量秤絆了個狗啃泥。
"監正大人!"他吐著沙粒喊,"揚州來的鹽船超重三斤八兩,按新規該..."
"按新規該請船老大吃碗羊肉羹。"我扶正他歪斜的襆頭,"人家多帶的是壓艙土——沒見桅杆上綁著淮南的秧苗?"
趙匡胤不知何時溜到我身後,突然搶過半塊油餅:"蘇兄這眼力,該調去開封府當緝私犬。"
我們驗看新式漕船時,崔明遠正給船匠講解隔艙原理。
小侍郎比劃的雙手像撲棱的鵪鶉,工匠們憋笑憋得直哆嗦。
趙匡胤突然抄起魯班尺量船板:"崔愛卿說說,這船能扛住幾級風浪?"
"回陛下,按監正大人設計的流線型船身..."崔明遠的聲音突然卡殼——他藏在袖袋裏的船模正順著褲腿往下滑。
我抬腳勾住即將墜地的模型:"崔大人,你這次又漏算了第三艙室的排水孔,回去加班吧。"
夕陽染紅漕丁的號子時,我和趙匡胤蹲在船塢啃炙鴨。他忽然用鴨骨在沙地上畫起河道:"蘇兄可知朕為何堅持用杉木不用鬆木?"
我望著他指尖的油光,"鬆脂遇熱會招白蟻,就像當年太原城..."後半截話被鴨肉堵回喉嚨。
首批新漕船啟航那日,韓琦帶著樞密院的令旗來督陣。這位平素嚴肅的樞臣,竟親自爬上桅杆係紅綢。
我仰頭喊:"韓大人當心閃了腰!"他回敬的唾沫星子隨河風飄來:"監正大人還是操心新式羅盤吧——您改的指南針差點讓水師撞上采菱船!"
漕船轉過汴口彎道時,張詠突然揪著我袖子驚呼:"鹽稅!鹽稅漲了!"
他抖動的賬冊頁間簌簌掉銀屑,仔細看竟是揚州新鑄的船釘碎末。
趙匡胤忽然拎起兩枚船釘對敲,清越的響聲驚起群鷗:"三司使聽好了——這動靜就是大宋國庫的福音。"
深夜的都水監燭火通明,我趴在汴河模型上打盹。趙匡胤踹門進來時帶著滿身夜露,甩給我的油紙包裏裹著新焙的龍井。
"蘇兄聞聞,"他掀開模型上的閘門,"這茶香像不像整飭後的漕運?"
我嗅著茶香瞥向沙盤,忽見模型中竟遊著幾尾活蝦——定是這廝方才在汴河現撈的。
崔明遠抱著改良圖紙闖進來時,我們正用茶湯澆灌運河支流。
小侍郎的襆頭歪成醉翁帽:"下官想通了!在船舷加裝活動擋板,過閘時能省兩刻鍾!"
趙匡胤突然往他衣領塞活蝦:"愛卿這勁頭,該調去工部當鎮河鐵牛。"
秋汛前夜的蛙鳴裏,工部存檔的《急遞鋪營建紀要》揭開了十二座烽堠的秘密。
四月間拆除的舊漕倉梁木,經磁州鐵砂磨礪後成了鋪基的龍骨,灰漿摻著汴河蚌粉,月光下泛著鱗狀幽光。
最絕妙處當屬信道設計——樞密院行軍圖上的等高線,被匠作監改作鴿道迂回折角,淮南路驛丞在日誌裏記道:"百裏加急文書經此折轉,竟省下半日腳程。
兵部武庫令的抱怨卻道破玄機:"三百張新弩機被熔作鋪頂銅鈴,說是要聽音辨汛。"
實則每枚銅鈴內壁都鏨著水文刻度,滂沱夜雨時,當值的鋪兵隻需聽鈴鐺積水音的濁清,便能斷出八十裏外山洪勢頭。
禦史台巡查時漏看了鋪牆夾層——那些蜂窩狀的陶管,原是仿自漕船隔水艙的蜂巢構造。
七月最酷熱時,五百名鋪兵在汴河灘操練傳驛陣。
他們背負的信匣鑲著磁石,與鋪門鐵栓相吸即開,這般設計讓河北路轉運使驚歎:"開匣取信竟快過撕火漆!"
更精妙的是特製鞍具,雙層牛皮夾著桐油桑皮紙,暴雨中裹住文書可保三刻不濡。
《夢溪筆談》補遺卷載,某鋪兵試騎時撞見野狐,那鞍具裂縫裏漏出的桑皮紙,後來被藥鋪收作金瘡藥引。
八月朔日驗鋪,三司使在奏折裏藏了筆暗賬:十二鋪營建費比舊驛節省兩成,因用了漕船退役的樟木作梁。
但戶部老吏的私賬本透露,真正省下的開支在人力——新鋪每處僅五人輪值,卻能抵舊製十五驛卒的效用。
這奧秘藏在鋪院地窖,五口儲水陶缸按五行方位排列,缸底銅管連通著三十裏內的六處民井,烽煙不起時亦可作民間急訊通道。
秋汛真正來臨時,最北端的白溝鋪首驗其效。
鋪兵王貴在卯時初刻放飛的信鴿,未時未到已將永濟渠水情疊成三折傳到汴京。
樞密院存檔的汛報附有半片浸濕的桑皮紙,邊角還沾著魚腥——那是鋪兵用信匣當浮板救起的漁戶,順手塞進急報的驗水樣本。
而最意外的收獲藏在工部年末奏報:"急遞鋪牆陶管竟催生三十六種苔蘚,太醫院已擇其七種入藥。"
我蹲在觀測塔啃桂花糕,看驛馬載著水文情報往來如梭。
趙匡胤的新任起居郎正記錄潮位,被我搶過毛筆在冊頁畫了隻叉腰青蛙:"勞煩添注——監正觀水勢,如蛙坐蓮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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