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寒潮初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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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突然拽著我來到窗前,遠處汴河碼頭的漕船正被工人用草繩捆紮防凍,"看見那些運炭船沒有?我今早剛收到密報,晉商已經把石炭價錢翻倍了!"
    微光映著他鬢角新生的白發,我突然想起十年前在滁州,也是這般寒冷,還是都尉的他帶著我們連夜給流民營盤炕。
    那時他靴子破了洞,冰水滲進來結成冰碴,走一步就咯吱響一聲。
    "陛下..."我從手機調出改造好的《乙巳占》頁麵,"其實司天監存檔裏,真有一卷貞觀年間的寒潮記錄..."
    屏幕上的古籍圖片經過精心修飾,連蟲蛀痕跡都仿得惟妙惟肖。
    趙匡胤盯著我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拍我肩膀:"朝堂上那夥腐儒,如果有你半成顧念百姓的心思,我做夢都能笑醒啊蘇哥!"
    這一下力道不輕不重,恰如當年在軍帳裏發現我偷藏羊肉時的樣子,"明日早朝,我會說夜觀天象見昴宿有異..."
    "別人都是無利不起早,遇事躲都來不及,你倒好,每次比我都上心,去年我就說要給你個一字並肩王..."
    "停!這事過去了,別再提了。"我說完趕緊看看四周,這話要說被有心人聽了去,不知道又要惹出多少麻煩。
    我們湊在地圖前商議到巳時末,他執朱筆圈出京畿三十六處暖棚選址時,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你那仙界法器...真不能變出糧食?"
    燭火劈啪一跳,火焰將我們放大的影子投在《山河社稷圖》上,隨氣流搖曳的影子恰好籠罩住河東諸州。
    他腰間玉佩的玄色穗子垂在沙盤邊緣,每一根絲絛都凝著細小的冰晶,像未落盡的淚。
    我分明看見他眼裏映著手機幽藍的光,像雪地裏孤狼的眼睛。
    這時我就明白了,今天這頓午飯是蹭不成了。
    當值的張都知進來添炭時,發現官家正用我手機玩切水果遊戲。
    "這可比尚方寶劍順手多了。"他笑著把通關畫麵給我看,上麵水果爆裂的汁液像極了奏章裏描述的凍傷潰爛。
    臨走時他忽然拽住我衣袖:"蘇兄,若這寒潮持續到春耕..."後半句話化作白霧消散在殿門外呼嘯的北風裏。
    我踏著積雪穿過宣德門,守城的老兵正在跺腳取暖。
    懷裏的手機突然震動,是官家飛鴿傳來的字條:"我已令曹彬秘密北上購糧,爾速製寒潮星圖,要像真的。"
    紙角還沾著禦膳房的胡麻油——看來他又吃冷淘了。
    宮門外的積雪已沒過靴筒,我踩著吱呀作響的冰碴往司天監走。
    靴底傳來冰層碎裂的觸感,讓我想起顯德四年那個雪夜——官家還是趙點檢時,我們也是這樣深一腳淺一腳給流民營送炭。
    那時凍僵的腳趾現在突然在記憶裏隱隱作痛,像有根無形的針順著血脈往心口紮。
    宣德橋下蜷著個老丈,他那件補丁摞補丁的葛衣凍成了硬殼,懷裏抱著的孫兒臉色青白如生宣——活像官家手機裏那些凍斃流民的縮小版。
    老人龜裂的指甲縫裏嵌著黑泥,正機械地揉搓孫兒發紫的腳趾。
    孩子右腳草鞋隻剩半截麻繩,露出的腳背上凝著血珠與冰碴的混合物,像顆歪斜的珊瑚珠子。
    他們身旁的陶罐裏結著層薄冰,映出橋上匆匆掠過的錦袍衣角。
    橋頭炭行前圍著烏泱泱的人群,有個穿湖綢直裰的商人正踩著條凳吆喝:"三百文一秤!嫌貴?明日就是五百文!"
    他腰間蹀躞帶上掛的銀算盤晃得人眼花,算珠碰撞聲裏夾雜著婦人的抽泣。
    穿麻衣的婦人正數著銅錢往案上擺,每放一枚都要用指腹摩挲一遍錢紋。
    她腰間係著的破布袋突然散開,滾出幾個凍硬的芋頭皮,立刻被旁邊餓綠了眼的孩子搶去塞進嘴裏。
    商人靴底沾著的炭粉簌簌落下,在雪地上撒出詭異的星圖。
    "蘇大人!"突然有人拽我衣袖,是司農寺的小吏崔五,他官帽下露出的鬢角結滿冰霜,"下官按您給的圖紙造暖棚,可麻索凍脆了根本捆不住茅草..."
    他攤開的手掌上全是血口子,掌紋裏嵌著褐色的碎麻。
    我摸出手機調出纖維處理法圖解,屏幕反光裏瞥見炭行屋簷下掛著冰棱——那些晶瑩的錐體正把人群分割成扭曲的片段,像極了《山海經》裏記載的冰夷之鏡。
    手機突然變得滾燙,那些扭曲的人影在鋼化膜上爬行。
    我本該在欽天監測算紫微垣的軌跡,此刻卻像個偷窺天機的賊——這冰棱裏映出的才是真正的天象,是司天監渾儀永遠照不出的命數。
    司天監的銅渾儀覆著雪殼子,遠遠望去如同巨大的冰石榴。
    推門就聽見王處訥的破鑼嗓子:"《稽瑞》雲"冬燠則疫",這寒潮說不定是上蒼..."
    話音被楚衍的冷笑打斷:"王大監怎麽不幹脆說該多殺幾個宮女禳災?"
    案幾上攤著泛黃的《泛勝之書》,書頁間夾著根焦黑的炭條——定是這老道又用占星圖當火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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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凍僵的手按在暖爐上,銅爐鏤空的瑞獸紋路在掌心烙下紅痕。
    手機裏整理的《曆代救災方略》投射在屏風上,光斑與漏進屋的夕照在《九州堪輿圖》上重疊。
    王處訥突然奪過我的炭筆,在河東道位置畫了個猙獰的鬼臉:"開元二十三年這裏凍死過整個商隊!"
    墨跡未幹就被楚衍拍案震散:"那你可知貞觀七年同地用過火龍炕?"他蘸著茶湯在案上畫出的溝渠圖,轉眼就被老道袖口蹭花。
    太陽穴突突跳動的聲音蓋過了更漏,楚衍袖口沾的墨跡突然幻化成宣德橋下那孩子的臉。
    案上《救荒活民書》的"活"字正在燭火裏扭曲變形,仿佛在嘲笑我們這群圍著暖爐談救命的蠹蟲。
    "都閉嘴!"我摔了量天尺,青銅尺身彈跳著驚飛簷下凍雀,"東京城昨夜凍斃四十七人——夠不夠你們卜一卦吉凶?"
    翻開的《齊民要術》突然被風掀到"禦寒"篇,泛黃的紙頁上,北魏人用朱砂標注的"窖藏法"三個字刺得眼睛生疼。
    楚衍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胸膛上契丹人留下的箭疤:"那年我在雲州,見牧民把羊糞壓成磚塊當炭燒。"
    他指尖點在我手機搜索欄上,凍裂的指甲縫裏還殘留著星圖的銀粉。
    王處訥卻抓起渾天儀演示用的磁石,啪地吸住三枚銅錢:"《淮南萬畢術》載磁石致暖,或可..."
    話沒說完就被我拽到窗前——街對麵藥鋪正抬出蓋白布的擔架,露出的腳踝上凝著冰晶。
    我們三人額頭幾乎相抵地擠在燈下,手機熒光將睫毛的影子投在《救荒活民書》上,像密密麻麻的算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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