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水車風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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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喬裝成綢緞商人,我在汴河碼頭"醉仙樓"約見蜀錦行會的老賬房。
    三杯梨花春下肚,老頭吐露真言:"劉大人每月收我們三分利錢,條件就是..."他突然瞪大眼睛看向我身後。
    轉頭刹那,一道寒光擦著我耳畔釘入梁柱——是蜀地特產的柳葉鏢。
    旁邊的侍衛追出門隻見青色官靴一閃而過,那獨特的麂皮滾邊,分明是五品以上官員才準用的製式。
    在我的注視下,老賬房顫抖的手指在梨花春酒漬裏畫出的符號,與檔案庫暗賬上的標記如出一轍。
    當他提到"每月初三送貨"時,我猛然想起今日正是臘月初三。
    走出醉仙樓時,釘在梁柱上的柳葉鏢還帶著錦官城特有的苧麻纏柄。
    回到府邸,我將所有線索鋪在《山河社稷圖》上:劉氏家族的蜀錦壟斷、喻皓被誣的時間點、水力紡機對傳統紡織的衝擊...
    手機突然震動,破碎屏幕映出《宋史》片段:建隆二年正月,確有一名工部侍郎因"私販軍械"被流放嶺南。
    晨光剛染紅垂拱殿的鴟吻時,我懷中的《蜀錦考異》抄本還帶著刑部大牢的潮氣。
    趙匡胤正在批閱奏折,見到我呈上的證據,他粗糲的手指突然停在"永昌綢號"四字上——那是他胞弟趙廷美府上管事的筆跡。
    "陛下可記得去歲重陽..."我話未說完,殿外突然傳來劉承規尖細的嗓音:"工部有要事啟奏!"
    老宦官帶著三名緋袍官員魚貫而入,最末那位捧著的《魯班經》金線裝幀,在晨曦中刺得人眼疼。
    劉承規的奏報像排練過千百遍:"喻皓私改《營造法式》,其罪一也;勾結商賈盜賣官木,其罪二也..."
    他每說一句,身後工部員外郎就在算盤上撥一粒珠子,最後竟算出"當斬"的結論。
    我注意到皇帝摩挲著龍椅扶手上的蜀錦墊——那正是永昌綢號的雲鶴紋。
    "臣有異議。"我展開喻皓設計的水轉大紡車圖,"此物若成,蜀錦日產可增五倍。"
    劉承規的喉結劇烈滑動,他突然指向圖紙角落:"這組齒輪數據與《魯班經》第七卷完全一致,分明是盜竊宮禁秘籍!"
    殿內霎時死寂。我等的就是這一刻,緩緩掏出手機調出《武經總要》:"慶曆六年注:此時尚未發生,主角故意說錯年代),軍器監將改良此齒輪用於弩機。"
    趙匡胤眼中精光一閃——他比誰都清楚,此刻根本不存在什麽慶曆年號。
    "老奴願以性命擔保!"劉承規突然跪地呈上一卷泛黃絹本。
    我搶先抓起檢驗,在"天聖三年"的題跋處輕笑出聲:"劉大人,這墨色簇新怕是昨日才寫就的吧?"
    指尖搓開裝訂線,露出裏麵未及替換的建隆元年戶部公文殘頁。
    我拿起喻皓設計的齒輪圖紙,突然將其按在《魯班經》被盜一頁上。
    陽光透過殿窗的冰裂紋,將兩組齒輪投影完美重合在禦案。
    "劉大人,"我指尖敲打著圖紙邊緣的墨漬,"這組數據用的是沈括新擬的"隙積術",而你所稱失竊的《魯班經》..."
    我猛地掀開金線裝幀,露出內頁嶄新的裁切痕跡,"還墨香未散呢!"
    工部侍郎突然高呼:"陛下!喻皓擅改《營造法式》確是死罪!"
    趙匡胤冷笑一聲,從袖中抖出三卷文書:"乾德元年修相國寺,開寶二年葺汴河鬥門,去年建太廟——哪次不是喻皓違製改良才免於坍塌?"
    他每說一句就拋下一卷,最後那卷展開竟是帶血的《水運儀象台修造記》,記錄著喻皓為救工匠性命擅自加固支架的往事。
    當劉承規還想爭辯時,我取出喻皓牢中所作的《水轉紡機校算稿》。
    趙匡胤看到稿紙邊緣的褐色指印——那是老匠人用傷口滲血調墨畫的受力分析。
    "傳旨,"皇帝突然割斷腰間玉帶,"喻皓所違之製,今日起由三司會同將作監重修!"
    玉帶墜地聲裏,他親手在赦書上按下太祖寶璽,印泥恰好覆蓋了案頭蜀錦賬冊的最後一個紅圈。
    劉承規上前一步,剛要再說話,趙匡胤突然拍案而起:"朕倒要看看,是哪些蠹蟲在斷送大宋根基!"
    他甩出的蜀錦賬冊在空中展開,密密麻麻的紅圈都是劉氏子弟姓名。
    工部員外郎的算盤啪嗒落地,七十三粒檀木珠子滾滿金磚——恰與賬冊記載的貪汙次數相同。
    趙匡胤凝視著滿地亂滾的算珠,忽然抓起案頭那方"永昌綢號"進貢的端硯,在青磚地上砸得粉碎。
    "劉承規——"他聲音裏帶著大漠風沙般的粗糲,"朕記得乾德二年修汴河堤壩時,你曾跪在這塊金磚上發誓清廉如水?"
    老宦官麵如死灰地抓著緋袍下擺,我注意到他腰間玉帶上係著的銀魚袋正在劇烈晃動——那是三品以上官員才有的恩賞。
    趙匡胤突然抽出我袖中的水力紡機圖,將圖紙拍在染血的賬冊上:"傳旨!劉承規奪職流放崖州,永昌綢號查抄充公。"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瑟瑟發抖的工部官員,"其黨羽按算珠數目,每人杖責七十三!"
    當禁軍扒下劉承規的官服時,從他貼身的蜀錦荷包裏掉出半枚象牙算籌。
    趙匡胤用靴尖挑起看了看,竟是戶部專用的"萬"字計數籌。
    皇帝突然冷笑:"倒是朕小瞧你了,這貪墨數目還得再加個零。"隨即補判:"流放改為刺配沙門島,遇赦不赦!"
    殿外傳來喻皓調試水輪模型的聲響,趙匡胤望著老匠人映在窗紙上的剪影,忽然對我低聲道:"愛卿可知朕為何選沙門島?"
    不等回答便自問自答:"那裏有前朝留下的水力磨坊..."
    話音未落,劉承規突然掙脫禁軍,一頭撞向殿柱。
    血濺在《魯班經》金線上,竟顯出賬冊裏隱藏的朱砂批注——原來連趙廷美的藩邸用度都被做了手腳。
    當喻皓的鐐銬在殿外卸下時,老匠人正用草莖在宮磚上計算水輪扭矩。
    趙匡胤俯身看他寫的算式,忽然問我:"愛卿可知這組數字意味著什麽?"
    我望著晨光中飛揚的算學符號,輕聲答道:"意味著大宋百姓,從此不必再賣兒鬻女換一匹蜀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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