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水車風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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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襄州城,正上演著中古中國最典型的權力博弈。
    自安史之亂後,地方豪強通過"部曲製"牢牢控製手工業。
    《唐會要》記載的"一匠供十主",到五代已變成"一族斷一業"。
    周氏掌控長江中遊棉紡業近百年,其家族賬簿比官府的魚鱗圖冊更詳實。
    而大宋立國才十月,朝廷的觸角根本伸不進這些盤根錯節的產業網絡。
    官家突然抽出我懷中的水輪圖紙:"明日早朝,朕要你當著趙普的麵,把這紡車說成是周行逢謀反的鐵證。"
    他眼中閃過我熟悉的光芒——就像當年陳橋兵變前夜,他擦拭鎧甲時的眼神。
    我盯著圖紙上未幹的血跡不知是朱砂還是真的血),突然明白這場改革從來都不止於技術。
    當水輪終將取代手搖紡車時,舊時代的既得利益者,注定要像這血跡般被曆史拭去...
    回到司天監,我發現手機電量驟降至15。破碎的《清明上河圖》中,那柄總指禍福的書生傘,此刻竟定定指向襄陽方位。
    我猛然想起史書記載:建隆二年正月,襄州確有民變……
    "監正!"書童跌撞進來,"將作監大匠喻皓今晨被下獄,罪名是私造"妖器"!"我瞳孔驟縮——喻皓,正是後世《木經》的作者!
    這個消息像塊冰碴子滑進衣領。喻皓下獄?這可比史書記載早了兩年!
    手機在袖袋裏發燙,我能救的,或許隻有這個囚籠裏的天才匠人...
    窗外雪霰撲打窗欞,我摩挲著手機裂紋。
    這些蛛網般的裂痕,恰如大宋看似穩固卻暗藏危機的江山,以及那如草芥一樣隨風飄搖的眾生。
    潮濕的黴味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我提著司天監的燈籠走進刑部大牢。
    喻皓蜷縮在丙字號牢房的角落,手指卻仍在砂地上勾畫著某種榫卯結構——那線條比我見過的任何《營造法式》圖樣都要精妙。
    "喻大匠好興致。"我蹲下身細看他畫的"人"字型鬥拱,"不過斜栱角度若再偏三分,承重能增兩成。"
    老匠人猛地抬頭,亂發間露出鷹隼般的眼睛:"大人可知《梓人遺製》載,七鋪作鬥拱的......"
    "斜出跳不得超過四十五度。"我截住話頭,順手撿起根稻草杆,在泥地上畫出他未完成的懸臂結構,"但若是用江南的蜆木代替鬆木,斜度可增至五十度——就像泉州開元寺的飛天鬥拱。"
    喻皓枯瘦的手指突然抓住我的衣袖:"那寺去年毀於雷火,當世除老朽無人見過其內部構造!"他眼中迸出精光,"閣下究竟......"
    "我需要造一架水轉大紡車。"我直接亮出手機裏的三維圖紙,"漢水春旱時將作灌溉之用,汛期則帶動紡輪。"屏幕藍光映著他劇烈收縮的瞳孔。
    老匠人目不轉睛看了半響,突然突然狂笑起來:"妙啊!用《齊民要術》的水排原理,結合波斯人的立式紡輪......"
    笑聲戛然而止,"但大人可知,要聯動三丈水輪需多少精鋼轉軸?當朝將作監的淬火術......"
    "我有秘法可得精鋼。"我壓低聲音,"但需要會造"天衡地動儀"齒輪的匠人。"
    喻皓沉默良久,突然用指甲在牆上刻下三組暗號:"青城山腳的王鐵匠能鍛千層鋼,明州港的胡記布莊善使紡機,我還知道大人的將作院裏有個叫沈括的能人......"
    他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他能算出水輪轉速與紗線強度的關係,還有那個張小乙,其手精巧無比......"
    "停!"我也是有點無語,"你就說想要誰,都記下來,我出去給你找。"
    喻皓忙活的時候,牢門外突然傳來獄卒的咳嗽聲。
    我迅速抹平地上的圖紙痕跡,最後問道:"大匠可願賭上性命,造這改天換地的神器?"
    喻皓把刻著暗號的布條塞進我手中,聲音輕得像片雪花:"老朽七年前造開封鐵塔時,就等著這天了。"
    我從刑部大牢出來時,雪粒子正簌簌地砸在青石板上。
    喻皓塞給我的布條碎片在袖中發燙,上麵用指甲刻著的暗號像幾道血痕。
    司天監的銅壺滴漏指向申時,我攤開《太平寰宇記》作掩護,暗中用手機掃描今日《朝報》。
    當掃描到戶部奏章中"蜀錦歲額短少三千匹"時,屏幕突然自動標記出工部侍郎劉承規的署名——這個月他已三次在奏折裏強調"祖製不可違"。
    翻出喻皓案卷,案發當日記錄格外蹊蹺:辰時三刻劉承規入宮獻《魯班經》摹本,巳時二刻內侍省就收到將作監舉報。
    我指尖敲著檀木案幾,忽然想起趙匡胤上月私下抱怨:"蜀地進貢的雲紋錦,質地竟不如江南民間所產..."
    雪夜裏的算珠聲還未散盡,我蘸著凍墨在《太平寰宇記》扉頁記下關鍵數字:蜀錦官價與市價的巨大差額,恰如一把鏽鎖的鑰匙齒痕。
    窗外更鼓敲響,我忽然意識到——這些數字需要更大的賬簿來印證。
    借著觀星的名義,我潛入司天監珍藏的《地理誌》庫房。
    手機藍光掃過落滿灰塵的天禧三年賬簿時,一組數字突然跳動:蜀錦官方收購價每匹兩千文,而江南市價僅八百文。
    繼續深挖發現,劉氏家族控製的"永昌綢號",近五年獨占蜀錦官營七成份額。
    檔案庫的蟠虺紋銅鎖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我用司天監的青銅圭表撬鎖時,忽然想起三日前趙匡胤把玩的那方蜀錦——他當時指尖摩挲的正是這種雲雷紋。
    隨著《地理誌》竹簡嘩啦展開,黴味中浮現的數字仿佛織就一張無形大網:從廣政十二年到建隆元年,蜀錦官價曲線與劉氏家族升遷軌跡竟完美重合。
    最致命的證據藏在《水經注》夾頁裏——那是喻皓設計的"水力大紡機"草圖,邊緣批注著"若行此法,蜀錦價當減半"。
    批注字跡與劉承規賀表上的"體"字筆鋒如出一轍。
    窗外傳來禁軍換崗的梆子聲。那些刻意模仿喻皓筆跡的批注,每個轉折都帶著劉承規奏折裏特有的頓筆。
    突然刮進的穿堂風掀動紙頁,露出賬本邊緣一抹暗紅——那是被血浸透後又幹涸的絲綢纖維,來自某個不願配合的蜀地織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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