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裁軍令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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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懷德突然把拚好的文書遞到我眼前。那是份名單,記錄著顯德七年陣亡將士的撫恤發放情況,但墨跡分明顯德六年就存在了!
更蹊蹺的是,紙角蓋著王繼勳的私印,印泥卻是今年新製的"朱砂映日"。
"報!韓將軍在宣德門暈倒了!"傳令兵衝進來時,我注意到他腰間別著把契丹樣式的解腕刀。
趙光義突然咳嗽兩聲,那兵卒立刻退到陰影裏,但已經晚了——石守信的眼睛死死盯住刀柄上纏著的紅繩,那是侍衛司馬軍特有的標記。
暮色籠罩時,我在武庫檔案房發現了更驚人的事。
某本天福年間登記冊的夾層裏,藏著張用幽州方言寫的便條:"弩機二百已換江南絲帛"。
字跡與王審琦今早出示的皮卷批注如出一轍。
雨水順著樞密院檔案房的青瓦簷角滴成銀線,我捧著那摞顯德七年的軍餉賬冊,突然發現封皮上的蛀洞排列得過分整齊——這分明是有人用香火刻意燙出的暗記。
趙普的指甲在"弩機維護費"那欄劃出刺耳的聲響,墨跡下竟透出兩種截然不同的紙紋。
老吏顫抖著指出更駭人的細節:所有被修改的賬頁,裝訂線都摻著幽州特產的苧麻。
王繼勳闖進來時帶著股馬糞味,他新換的蹀躞帶上掛著糧料院的銅鑰,可匙齒磨損痕跡顯示它常開的鎖根本不是官製。
當他抽出佩刀挑開賬冊封皮時,我瞥見刀柄鐫刻的契丹狼圖騰被硬生生磨成了獬豸——就像他此刻猙獰臉上強擠出的正義。
趙光義突然在門外咳嗽,晉王手裏把玩的正是那枚我在武庫見過的"雷公甕"碎片,上麵沾著的火藥分明摻了江南精炭。
石守信和高懷德押來的糧料院書吏像個破布偶,他指甲縫裏嵌著的米粒與趙光義之前展示的黴米同出一窖。
這可憐人臨死前用血畫出的符號,竟是河北屯田的界碑圖樣。
我猛然想起詔書中"賜耕牛"的條款,冷汗頓時浸透中衣——那些所謂的"裁軍恩賞",恐怕早被折算成貪官們的私田了!
皇城司的人抬進來五口樟木箱,掀開竟是裁軍名冊的正本。
最上麵那本墨跡簇新,可當我摸到紙頁邊緣時,指腹沾上了隻有契丹使臣才用的金箔粉。
高懷德突然拔刀劈開箱底,夾層裏嘩啦啦流出幾百枚"周元通寶",錢文卻全是顯德三年的錯版——這正是當年世宗皇帝清算軍餉案時回收的贓錢!
暴雨淹沒更鼓聲時,我們在書吏住處挖出個陶甕。裏麵除了虛報名冊的草稿,還有張畫著弩機與耕牛的詭異圖讖。
趙普用茶湯浸濕宣紙,漸漸顯出一首詩:"鐵甲換蓑衣,銅弩耕春雨"。
墨跡與王審琦那日展示的皮卷批注如出一轍。
遠處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石守信臉色驟變——這是鐵騎軍緊急集合的鼓點,自陳橋兵變後首次響起。
雪粒子砸在垂拱殿的琉璃瓦上,像千萬把弩機在拉弦。
我捧著那摞剛從樞密院火場搶出來的殘冊跪在殿角,紙灰沾著血漬——高懷德的親兵為護住"顯德七年撫恤冊"原件,被皇城司的鐵尺敲碎了膝蓋骨。
官家摩挲著青瓷酒壺的手突然頓住,壺底映出石守信鐵青的臉,他腰間那柄契丹紋飾的佩刀此刻正架在王繼勳脖子上。
"朕記得。"趙匡胤突然用壺嘴挑起本焦黃的賬冊,"顯德六年先帝南征時,軍器監報損弩機三千。"
酒液潑在紙上,墨跡褪色處露出"江南製造"的暗記。
晉王趙光義適時遞上皮卷,展開正是王審琦那日展示的弩機圖,但背麵多出幾行幽州方言的批注——與武庫檔案房的密信字跡一模一樣。
殿門轟然洞開,風雪卷著韓重贇撞進來。這位侍衛馬軍都指揮使的鎖子甲上結著冰殼,懷裏卻抱著個熱氣騰騰的陶甕。
"河北急遞!"他摔開甕蓋,裏麵竟蜷縮著個凍僵的牧童,孩子手裏攥著把帶血的麥穗——正是詔書許諾賜予裁撤將士的"恩賞田"所產。
趙普突然咳嗽三聲,藏在袖中的銅鏡反射燭光,照亮了王繼勳靴底沾著的麥芒。
石守信突然劈碎楠木案幾。"臣請誅此獠!"他擲出的半塊虎符深深嵌入殿柱,斷口處露出新鮮的鉛芯——這調兵信物竟被摻了假!
官家卻轉向縮在陰影裏的我:"蘇監正,你來說說耕牛。"
我喉頭發緊,抖開那幅從書吏陶甕裏挖出的圖讖,墨線勾勒的耕牛蹄甲分明是弩機扳機形狀。
"好個鐵甲換蓑衣!"趙匡胤的笑聲震得梁上積雪簌簌下落。
他突然摔碎酒壺,瓷片飛濺中,王繼勳袖箭已瞄準官家心口。
電光石火間,高懷德的斬馬刀與趙光義的折扇同時架住叛將咽喉——折扇骨縫裏彈出的竟是半枚雷公甕碎片!
暴雪淹沒更鼓時,垂拱殿地上已積了三指厚的血冰。
官家踩著契丹文密信走到殿外,親手點燃那堆問題名冊。
火光中我看見石守信在哭,他撕開的戰袍裏露出陳橋兵變時的舊傷。
而遠處傳來整齊的腳步聲,那是控鶴軍正在接管皇城——他們鎧甲碰撞的節奏,與顯德四年整編禁軍時毫無二致。
臘月二十三的祭灶糖在案頭化開黏稠的糖汁時,我正用銀簪挑開兵部剛送來的火漆。
竹筒裏那卷《諸軍屯田錄》散發著苦參味——這是樞密院新立的規矩,凡涉及裁軍事務的文書都要用藥水浸泡防蛀。
可當我展開絹本,卻發現河北三鎮的田畝數竟用胭脂重新描過,指腹蹭到的瞬間,那抹紅就化成了王繼勳血濺垂拱殿那日的顏色。
石守信派人送來的食盒底層藏著半塊虎符,斷裂處的鉛芯已被挖空,填進去的卻是江南特產的澄泥硯料。
這方硯台此刻就壓著趙普昨夜密遞的《請罷節鎮疏》,墨跡裏摻的金粉與契丹使臣文書上的如出一轍。
窗外突然傳來整齊的伐木聲,那是控鶴軍在拆除侍衛司馬軍的營柵,但斧刃砍進榆木的節奏,分明是顯德年間演練攻城戰的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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