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視死如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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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老大笑道:“你沒有花錢買通我,我自然得給你投否決票。你若也給我個二十萬三十萬的花差花差,我心裏高興,今日這票就投不下去,那麽自然是你來坐我的位置。”

    秦爺雖不懼行賄事敗,但是未免日後留下把柄,還是一口咬死不認。

    “老爺子年紀大了,糊裏糊塗地說了些什麽,我們大家為什麽聽不懂?”

    秦爺還能夠談笑風生,秦正飛站在父親身後戰戰兢兢,卻是一點也沉不住氣。

    黃老大也不分辯,將一個黑色的信封遞給一旁的馬監事。

    “念給他聽一聽。”

    薑南澤位於秦正飛的身後,透過間隙,遠遠地望著馬監事手中黑色鑲白邊的信封,心中猛然一震。

    等馬監事一一念出時間地點及金錢數目之後,薑南澤就確定那是他昨天在韓小離的住處見到的那封信。

    馬監事念時間地點金錢數目,唯獨不念人名,這是黃老大有意為眾人留出退路。

    受賄之人感激黃老大的同時,大半氣惱秦爺,暗地裏對他怒目而視。

    明明白白的一紙賬,明明是同輩中不相上下的人物,收到的錢數卻完全不相同,最大的數字與最小的數字相比,中間甚至有十萬的差數。

    出現這般狀況,秦爺返身問秦正飛:“賬是怎麽泄露出去?數目為什麽不一致?”

    秦正飛一臉慌亂與無辜,解釋不清賬目為何泄露,僅能附在父親耳邊辯白一下數目:“我每個人給的都是二十萬,從沒有給過三十萬的情形,實在不知是怎麽回事。”

    秦爺一時猜測是黃老大故弄玄虛,薑南澤則猜測是小離搗鬼。她大概是等秦正飛買完選票之後,又暗中送給受賄者一筆數目,以造成差價。

    原來她慫恿秦正飛行賄,是存心將秦爺與秦正飛推入眾矢之的。

    她為什麽要將他們推入眾矢之的?

    在行賄上造成差價的確是好計謀,但是此事萬一在選舉之前走漏風聲,她就死無葬身之地。

    僅僅為報挨打的仇,何至於冒此大險。

    薑南澤調動起最理性的思維,等他將所有的不可能排除之後,剩下的唯一一個就是真正答案:韓小離要為程易複仇。

    她和秦爺一樣被蒙在鼓裏,認為十一哥已經不在人世。

    原來他一直看錯她!

    原來她不是不在乎,而是因為太在乎,所以為十一哥的死發了瘋,不再是一個正常的人。

    她將他視作是最正直的人,而他認定她品格低劣。

    蘇東坡的故事裏說佛眼看花,她看到他的優點,而他判定她低劣,其實他們之中真正低劣的人是他自己。

    秦爺知道壞了事情,差價的事情鬧出,支持他的人至少掉下十之六七。

    信件念完之後,霍老大命馬監事將其在煙灰缸中燒毀。

    隨著火苗一簇簇地上湧吞噬,若幹人的心也從高空落回原地。

    火光映得黃老大像廟裏的神佛,他道:“我知道這樁事情你們都不肯認,我若一體查下去,估計也沒有幾個是真正幹淨。但是收錢的諸位你們需要記住一條,今日你收錢,就代表你整個人是用錢能買通的貨物,日後再有人想上位,他也知道你們能用錢買通,那麽還有誰會真正看你一份臉麵?真正將你放在眼裏?”

    底下又是一片鴉雀無聲。

    秦爺也保持安靜,是因為他在尋找動手的最佳時機。

    黃老大不理會秦爺作何想法,他又將一本賬冊遞給馬監事。

    這一次馬監事念的是幫會中曆年來的虧空,而眾人皆知幫會中的財務往來,一向由秦爺經手。

    黃老大不等秦爺開口,就道:“我知道這筆賬你仍然不會認,那就讓你見一個人。”

    秦爺見到的是死去的程易與陳師爺。

    秦正飛在秦爺身後發驚呼聲,仿佛見到鬼。

    陳師爺的出現,令秦爺確定自己唯有武力這一條路可走。

    黃老大問秦爺:“陳兆瑞,他是你的人吧?”

    秦爺沒有反駁,因為反駁也無用,在場之人沒有幾個不曉得陳兆瑞曾是他的心腹。

    秦爺望著瘦老頭,瘦老頭嘴上的三分笑,是對他極大的嘲諷。

    老頭子當初升他的位,讓他管理幫內銀錢往來,就是為了將他高抬,尋他錯處,然後再重重摔死他。

    黃老大最擅長冠冕堂皇。

    “人人都會貪心,問題在於你的貪心到底有多大。若大於天,那就容不得身,立不得世了。”

    老頭子什麽大道理都說出來,卻唯獨不說是他親自縱容他的貪欲。

    宴無好宴,戲無好戲!

    若論陰險奸詐,這裏的人怕是哪一個也比不得老黃。

    秦爺冷笑:“什麽立不得世,你今日不過是給我設一場鴻門宴而已。倘若我師父在世,這位置哪裏輪得著你坐數年,至於賬目上那一星半點的虧空,更是我所應得。狡兔死鬣狗烹,如今你的基業坐穩,你自然忌憚我,千方百計想除去我,那也無妨,但是全然不必給我多加罪名。認真細數,你膽敢說你的罪名比我輕比我少?”

    秦爺怒而指向黃老大,這是一個約定的信號。

    埋伏在人群中的手下,利落地衝上前,擒住黃老大,將槍指在他的太陽穴。

    混亂發生,秦爺那些候在門外的手下,也紛紛衝進來,與一眾人等持槍相對。

    黃老大在槍口之下,還顧得惋惜。

    “你今日這番話,實在令我寒心,辜負我對你的一片期望。”

    秦爺聽著都惡心。

    “轉眼就到黃泉路,何苦再來假惺惺。”

    黃老大若站在台上,一定是戲霸。

    “自你師父去後,我待你便如待自己的孩兒一般……”

    秦爺赫然打斷他:“好,你是用心良苦,我狼心狗肺,等你死後,到地下見了祖師爺,看你還張不張得開口。”

    秦爺命手下動手的時候,發現程易的槍已經在一米外指向他。

    秦爺走到死而複生的人麵前,握住他的槍,將槍口按在自己腦門正中。

    “衝這兒來,看看是你的槍快,還是老爺子的命快!”

    程易沒有反駁,認同地說聲“好”。

    一聲槍響,倒地的是秦爺,而劫持者放開老爺子。

    父親的血染紅半個議事廳的地麵,秦正飛睜大雙眼,不敢撲到父親麵前。

    一切發生的太快,讓他幾乎不能反應。

    他雙手抱著槍,驚懼地後退著,臉色比紙更白。

    “你們,你們全都叛變?”

    黃老大泰然地坐在原處,將一切鬥爭看輕。

    “孩子,他們沒有叛變,他們十多年前就是我的人。”

    有幾個對秦爺忠心的手下,護著秦正飛逃離,馬監事要命人去追,黃老大擺手攔下。

    “不必了,得饒人處且饒人,他父親犯的錯不與他相幹,畢竟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

    薑南澤卻知道黃老大留秦正飛一命,是因為他是一個無用之人,將來難成大器。

    趕盡殺絕對他沒有好處,而留秦正飛一命,卻能顯得他寬宏大量。

    秦爺的熱血還在流,一切看似安然落幕,但薑南澤卻覺得這是最初的血腥,真正的腥風血雨還沒有到來。

    就像海嘯前的海麵,表麵看似平靜,內中波濤暗湧,日後更有一番激烈角逐。

    秦爺燒殺搶奪,不是好人,但這裏又有哪一個是好人?

    包括十一哥,他就是正義嗎?他就是好人嗎?

    這裏非但不是好人待的地方,也不是壞人待的地方,因為這裏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秦爺的鬥爭結束,薑南澤的十年臥底生涯也結束,明明是該暢快的時刻,他卻感覺胸口被塞上一塊石頭。

    他在胸悶中走出議事廳的大門,站在陽光下,依然如同站在冰冷陰沉的室內。

    明明諸事落定,他心中卻越發不安,卻到底因為何事不安?

    等他走出九海幫的大門,他才恍然醒悟,原來心中的那份空蕩不安來自韓小離。

    韓小離昨日告訴他她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她既肯為十一哥冒險,暗中與秦爺做對,她所指的很遠的地方,極有可能是死路。

    他忽又想起今晨在秦宅見過她一麵,不過那時僅是簡單地打個招呼,並沒有再說別的話。

    他飛快地趕回秦宅。

    秦宅之中沒有韓小離,也沒有秦正飛。

    他向平日裏深交的幾人打探口風,他們紛紛告訴他秦正飛帶著韓小離和幾個人,趕去西堤碼頭坐船。

    情急之下,薑南澤就在秦家撥通了九海幫的電話。

    謝天謝地,十一哥還沒有離開幫中。

    程易的聲音平靜,先問他方才去了哪裏。

    薑南澤道:“我回了秦宅。”

    “你還回去做什麽?”

    薑南澤沒有時間多做解釋,僅將要緊的趕快說來。

    “十一哥,韓小離不見了。”

    程易的聲音由溫變冷。

    “她不理會我的生死,我又何必理會她去何處,她不見了與你無關,你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