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視死如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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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南澤後悔自己將錯誤的判斷傳遞給十一哥。
他心中愧疚不安,焦急地說:“眼下不是說這樣話的時候,我沒有時間多做解釋,可她是因為你得罪秦家父子,才被秦正飛帶去西堤碼頭。你若真的對她的生死置之度外,我立刻就掛斷電話,到時找到了我還你一具屍體;但你若還關心她的生死,就立刻派人來找。”
電話的那一頭沒有了聲音。
她一次次地背叛他,辜負他,理智上清冷的自己想將她驅離自己的生活,感情上癡狂的自己卻一次次打倒理智的自己。
原來關心就是犯/賤,犯/賤就是無論她如何負你,你都無法不理會她的生死,縱然明知她是火焰,也不可自控,由不得自己不飛蛾撲火。
他在電話機中傳來的急切呼喊中回問薑南澤:“你說是哪一個碼頭?”
薑南澤喜道:“是西堤碼頭,我立刻過去,你也一定得快。”
薑南澤比程易快一步,他甚至混上秦正飛的船。
船長不知收下秦正飛多少錢,不惜違反規定,飛速地將船開出渡口。
甲板上小離被繩子捆成一團。
秦正飛綁她,不是因為發現小離的陰謀,而是因為當初是小離給他出了行賄的主意。
秦正飛對她一陣拳打腳踢。
“你這個狗東西、臭biao子、jian人,如果不是你出餿主意,老子就不用這麽倒黴。”
小離的半邊臉都是腫的,她衝他臉上吐一口血,罵道:“你真是個廢物,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
秦正飛的胸膛因為憤怒與餘悸而劇烈起伏,他捏住她的下巴,凶狠地問:“你什麽意思?”
小離笑道:“你難道就不想一想行賄的賬目是如何落到黃老大手中?你難道就不能想一想為什麽行賄數目會有差異?你難道就不能想一想你害死十一哥,我可能放過你?”
秦正飛咬牙切齒:“你是說你在背後搗鬼?你是說你在暗中幫助程易?”
小離大仇得報,笑的痛快。
“你現在才明白,實在是太晚了。”
薑南澤躲在一邊,聽得膽戰心驚。
秦正飛沒有識破她的陰謀,她至少可以保住一條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等保住性命,難道還沒有機會逃出嗎?
可她偏要犯傻,自己將真相說出。
他緊張地望著甲板上孤弱的她,她的臉上沒有恐懼,沒有悲傷,那神色仔細看來,竟是視死如歸。
原來她不是犯傻,原來她是不想再活下去,原來昨天她請他吃家常菜是為留遺言。
他的內心受到強烈的震撼。
他在一瞬間,對十一哥所擁有的這份感情,產生超出正常範圍的羨慕。
他很想大聲呼喊,告訴韓小離十一哥尚在人世。
但是寡不敵眾,他這樣做,他們兩個都將失去生機。
秦正飛已經將小離打的站不住,他恨殺父仇人的程易比恨韓小離更勝一萬倍。
“你竟敢背叛我,是程易派你來做奸細的嗎?”
小離的聲音虛弱,但虛弱之中,自有一股綿綿無盡的力量,薑南澤知道那股力量是她對十一哥的深厚感情。
“十一哥沒有派我來做奸細,如果是他派我來,你父親怎可能留下我?”
“那麽你是心甘情願?”
小離咬牙道:“對,是我心甘情願,為他死了我也心甘情願。”
韓小離的心甘情願,令薑南澤再度動容。
如果不是今日親眼所見,他會一直以為韓小離是個賭鬼,是個撒謊成性的女痞子,永遠不會知道韓小離是個可以為心愛之人不顧一切的女孩。
程易沒有病,有病的人是他,十年來他看多了爾虞我詐,卻將最單純的真心輕易冤屈。
薑南澤動容,秦正飛則目眥欲裂。
他殺不掉程易,卻可以一刀一刀活刮韓小離。
他已經伸手要刀,他要用韓小離的血,染紅船外的一片海,他要用韓小離的肉,喂海裏的魚蝦。
手下將短刀從腰間抽出的同時,薑南澤握緊了手裏的槍。
十一哥遲遲不來,他也唯有盡力一搏。
秦正飛彎腰,鋒利的刀刃已經劃破小離的脖頸,鮮血染紅了刀刃,但她卻沒有任何懼怕的神色。
她的不懼怕令秦正飛不得快活。
“你不怕死嗎?”
小離為十一哥報了仇,她的心願都已完成。
她厭煩秦正飛的問話,閉上眼睛,表示要殺就刮悉聽尊便。
秦正飛惱恨地棄了刀,拎起她用力地往船沿撞去:“你以為我會這麽容易讓你死?我會慢慢折磨你,賣你到妓/院,讓一千一萬個男人折磨你,讓你做夠一輩子妓/女。”
除了程易讓她做妓/女,任何人讓她做□□她都不會傷心。
她痛得幾乎要暈過去了,卻還是罵他。
“我是一輩子的妓/女,你就是千年的王八,萬年的臭蟲,人見人厭的過街老鼠。沒有你父親,你連臭蟲都不如,臭蟲還有一身軟殼,可你徹徹底底就是個窩囊廢……”
秦正飛挨了罵,舉起拳頭再要揍她,突然身邊的人提醒他遠處疾駛而來的輪船。
他丟開韓小離,命人將她投入水中,自己則匆匆躲回艙內。
薑南澤在小離被投入水中的同一刻悄聲落水。
他記住方位,竭力地從船身旁邊繞過去。
他模糊地看見一團的韓小離在水中直墜,她被繩子綁住,自己也不做任何掙紮。
水上槍聲往來,接二連三的人從船上墜入水中。
他終於靠近韓小離,艱難地用手指撈住她撒開的頭發。
韓小離緊閉雙眼,她的耳朵就在他的唇邊,他很想告訴韓小離十一哥還在人世,要她好好活下去,可是他無法說出一個字。
他向著另一艘船的方向潛泳一段距離,然後等快要靠近的時候,托著小離的下巴,浮出水麵。
槍聲漸漸止息,大船上落下一艘小船,將他們接上去。
他近兩年都沒有入過水,從水中出來之後,坐在甲板上氣喘籲籲。
他疲憊不堪的時候,有個人衝過來,那個人的目標是生死未卜的韓小離,那個人是十一哥。
程易抱起遍體鱗傷的小離,那一瞬間的感覺是萬箭鑽心。
小離昏迷在她懷中,他拍她青腫的臉,輕聲喚她:“小離,小離。”
小離沉睡著,冰冷的身體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程易心痛到極點,等旁邊的人上前割斷小離身上的繩子,提醒他應當趕快施救,他才恍然醒悟,將她的身體放平。
他的眼睛腥紅,沒有人敢靠近他,他也不許任何人靠近韓小離。
他跪在小離的身邊,用所有的意誌力保持冷靜。
他先將她的腦袋偏向一側,檢查口腔中是否有異物堵住氣道,然後有規律地按壓胸腔,配合人工呼吸。
沒有任何人說話,海上唯有風的聲音。
搶救的時間,對程易而言,漫長的如同一個世紀。
他在心裏無數次地對小離說:“醒過來,求你醒過來,隻要你醒過來,我什麽都不在乎。”
他在心裏對小離道歉:“對不起,我不該趕你走,我不該讓你去坐牢,不該將你賣進書寓,不該讓你踏進秦家,我以後再也不會。”
他在心裏對小離呐喊:“我錯了,我帶你回家,我再也不離開你,你以後喜歡怎樣就怎樣,你不可以用這麽殘忍的方式折磨我。”
他在心裏對小離說了許多許多的話,終於在幾近絕望的邊緣,小離吐出一口水。
他的眼淚“啪嗒”落下,落在她的臉上,沿著臉頰滾落,倒像是她的淚。
“小離——”他摩挲著她腫痛的臉,不敢太用力,生怕驚走她難得恢複的知覺。
小離睜開微微一線眼簾,她仿佛看見他,又仿佛沒有看見。
在他無比渴切的期盼中,她又緩緩閉上眼睛。
程易情急地去晃她,她的身子無力地往甲板上一伏,一連吐出幾口鮮血。
程易去扶她,極痛攻心,胸腔裏驀地也湧上一口腥血。
藻園之中,程易守著小離兩天兩夜。
兩天以來,每一分每一秒他都無比清醒。
他躺在床上,懷抱著昏迷中的小離,她濕淋淋出現在他麵前的那一刻,無論她曾經是否背叛過他,他也都認命。
他不認命又能怎樣?難道他能管住自己,不許自己關心她在乎她?不許自己靠近她半步?
不是沒有嚐試過,驅逐的結果就是讓她遍體鱗傷,險些喪命。
他無法再趕她走,不是因為韓小離,而是因為自己根本無能為力。
也許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就是宇宙中的同一塊石,同一顆星。
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上,無論相隔多遠都會彼此吸引,今生的宿命就是尋找彼此。
他無法擺脫她,而她也無法舍棄自己。
她白皙的肌膚上,新傷舊傷交互錯雜,那一道或一塊的青紫,比落在他自己身上更痛千倍萬倍。
窗外朔風呼號,刮得枯枝嘩啦嘩啦作響。
他用被子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然後緊緊地抱在懷中。
漫長的分離之後,她已經不再是一個小孩子,然而在他心目中,她永遠是那個活潑愛鬧的小離。
天色昏沉,外麵落起雪來。
小離望著窗外的飛雪迷蒙,在她眉心深吻。
“下雪了,你還不醒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