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那話裏的刺兒，周雅哪能聽不出來，臉上剛要發作，王莉已經搶著打圓場，聲音依舊那麽響亮：“哎呀，張大科長，你這就不知道了吧？楚欽現在可是在周雅他們百草村當醫生呢！紮根基層，也是為人民服務嘛！”
    王莉這話，本意是想緩和一下氣氛，可落在桌上其他人耳朵裏，反倒像是給林楚欽“村醫”的身份蓋了個戳。
    果然，話音剛落，桌上好幾雙眼睛看林楚欽的味兒就更不對了。有幾個原本還端著笑臉的女同學，嘴角那點弧度明顯僵了僵，眼神裏頭那點子失望和輕蔑，藏都懶得藏。甚至有人低下頭，肩膀一聳一聳的，跟旁邊的人交換了個眼神，開始竊笑。那意思再明白不過：周雅當年在學校也算是個小家碧玉，怎麽到頭來，眼光這麽差，找了個鄉下土醫生？
    張明當年在學校裏頭，是明著暗著追過周雅的，隻是周雅對他那股子自以為是的勁兒，從來就沒搭理過。這事兒，張明一直記在心裏，憋著股勁兒。如今瞧見周雅“找”了這麽個瞧著普普通通，還是個村醫的林楚欽，心裏頭那點不甘和鬱悶，一下子就變成了幾分得意和幸災樂禍。他覺得，自己的機會，說不定又來了。
    他端起麵前那杯斟滿了白酒的杯子，故作大方地站起身，臉上掛著那種讓人不舒服的笑，衝著周雅，話卻是對著林楚欽：“周雅啊，你的選擇，總是這麽……嗯，別具一格。”
    他頓了頓，把酒杯轉向林楚欽，那股子優越感幾乎要從鼻孔裏噴出來：“來，林醫生，我張明敬你一杯！在鄉下工作，不容易啊，條件艱苦，這收入想必也……嗬嗬，辛苦了，辛苦了！”
    那兩聲“嗬嗬”，比直接罵人還難聽。
    周雅一張臉氣得通紅，胸口起伏著，不等林楚欽開口，已經冷冷地頂了回去：“張明！林醫生的醫術有多高明，不是你能想象的！而且，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眼睛裏隻看得見錢！”
    張明讓周雅這麽當眾一嗆，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了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反而笑得更歡了：“喲，周雅，還是這麽護著。醫術高明？有多高明啊？”
    他上下打量著林楚欽，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不入流的江湖騙子：“林醫生，你在村裏，是不是也搞點什麽祖傳秘方，比如正骨按摩、推拿針灸之類的？要是想辦個盲人按摩的執照，我倒是認識民政局的人，可以幫你疏通疏通關係，不用謝！”
    “噗嗤——”
    他這話一出，桌上頓時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哄笑聲。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同學，更是掩著嘴巴咯咯直笑，覺得張明這話雖然損了點，但也說出了她們的心裏話。這個林楚欽，怎麽看，也配不上當年的周雅。
    “張明！你太過分了！”周雅氣得渾身發抖，“噌”地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桌子被她帶得晃了一下，杯盤一陣輕響。
    林楚欽卻伸手，輕輕拉了拉周雅的衣袖，示意她坐下。他自己則依舊穩穩地坐著，目光平靜地看著對麵那個還在洋洋自得的張明，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林楚欽伸手，輕輕一帶周雅的手腕，讓她坐了回去。“犯不著生氣。”他聲音不高，卻讓周雅躁動的心緒莫名地平複了些。
    林楚欽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在張明看來，純粹是死鴨子嘴硬。他心頭火氣更盛，臉上那點笑意也變得有些扭曲。“嗬，林醫生這派頭，”他端著酒杯，在桌上重重一頓，酒液晃蕩，“果然跟我們這些俗人不一樣！”
    他清了清嗓子，唾沫橫飛地吹噓：“不怕告訴你們，我張明在這聚賢樓，那是貴賓！這裏的王經理，見了我都得親自過來敬酒，還得送倆硬菜！這麵子，一般人可沒有！”
    “真的啊？張哥這麽牛？”旁邊一個女同學適時地捧哏，滿臉崇拜。
    王莉也趕緊添柴：“那可不！咱們張大科長在縣裏，那是誰見了都得給幾分薄麵的人物！聚賢樓的王經理，跟他鐵著呢！”
    周雅聽著這一唱一和，隻覺得胃裏翻騰，恨不得立刻拉著林楚欽走人。
    林楚欽卻渾不在意，依舊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偶爾還側頭對周雅低語幾句，點評一下桌上的菜色，仿佛張明那番表演與他毫不相幹。
    他這副全然的漠視，讓張明表演了半天，卻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勁兒沒處使。一股邪火直衝腦門，他正想再說點什麽找回場子，比如“王經理估計這就該來給我敬酒了”，包間的門“吱呀”一聲，從外麵被推開了。
    一個西裝革履，頭發梳得油光鋥亮的中年男人，領著兩個穿旗袍的服務員走了進來。這男人微胖，笑容可掬，正是聚賢樓的王經理。
    張明眼睛一亮，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他連忙放下酒杯，手忙腳亂地抻了抻衣領，臉上堆滿熱情的笑，腰也下意識地彎了彎，就等著王經理過來給他“長臉”。
    他心裏琢磨著：土包子，等著開開眼吧！
    包間裏其他同學也都齊刷刷地望向張明，又看看進來的王經理，都等著看好戲。
    然而，王經理卻連眼皮都沒撩一下站在那兒，笑容都快掛不住的張明，腳步不停，徑直從他身邊擦了過去。
    張明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伸出去準備和王經理握手的手，尷尬地懸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那表情，比吃了蒼蠅還難受。
    王經理快步走到林楚欽桌前，腰微微一躬，那態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聲音裏透著熱絡：“林先生，您能賞光，小店真是蓬蓽生輝！招待不周之處，還請林先生海涵！”
    “轟——”
    這話一出，整個包間，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懵了。
    張明那臉，青紅皂白一陣亂變，最後成了豬肝色，像是被人當眾扇了幾十個大嘴巴子。他張著嘴，眼睛瞪得溜圓，腦子嗡嗡作響，完全不明白這是唱的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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