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霧散得差不多時，林夜正靠著塊青岩坐著。
    蘇九用酒精棉給他處理手腕的咬痕，消毒水的刺痛混著血腥味往鼻腔裏鑽。
    陳小虎蹲在三步外，背對著他們給陳二階檢查腿傷，那小子剛才被活屍抓了道深溝，此刻正咬著牙抽冷氣。
    楊靈視者的屍體被陳二階用防水布蓋上了，就放在離引魂燈碎片不遠的地方。
    "視力怎麽樣？"蘇九突然停手。
    她的指尖懸在林夜眼前五厘米處，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林夜眨了眨酸澀的眼睛。
    他現在看蘇九的臉像隔著層毛玻璃，隻能勉強辨出她緊繃的下頜線。"能看見人影。"他扯了扯嘴角，"比上次在廢棄醫院強。"
    蘇九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想起三天前在醫院地下室，林夜為了找失蹤的小學生開了陰陽眼，結果出來時撞在消防栓上，額角腫得像個雞蛋。"老規矩。"她從急救包裏摸出藥瓶，倒出兩顆藍色藥丸拍在他掌心，"明天必須去張老頭那換新藥方，這次用太狠了。"
    話音未落，林夜突然直起身子。
    他的太陽穴突突跳著——那是陰陽眼殘留的靈視在作祟。
    風裏有股若有若無的冷意，像根細針在紮後頸。"有靈體。"他按住蘇九的手腕，"不是剛才那些，是...被困住的。"
    "在哪？"陳小虎立刻站了起來，戰術背心上的彈夾晃出輕響。
    陳二階也掙紮著要爬起來，被陳小虎一把按回石頭上："你躺著，我護著你。"
    林夜閉了閉眼。
    靈視的光斑在視網膜上跳動，像有人用熒光粉在空氣裏畫了條細線。"山穀北坡，大概兩百米。"他摸出腰間的戰術手電，按亮後晃了晃，光斑在霧氣裏暈成模糊的圓，"你們守著楊哥和陳二階，活屍雖然倒了，但操控者可能還有後手。"
    "你瘋了？"蘇九的聲音陡然拔高。
    她抓住他的衣袖，指尖幾乎要把布料絞出洞，"你現在睜眼都費勁，萬一那靈體是陷阱——"
    "是怨氣。"林夜打斷她，伸手覆住她手背。
    蘇九的手很涼，像法醫室裏剛取出的屍袋。"不是惡意的，像...像被鎖在籠子裏的狗。"他頓了頓，喉結動了動，"老周走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
    蘇九的手指慢慢鬆開。
    她想起停屍房裏老周的屍體，胸口被邪術撕開的傷口還在滲黑血，可他的靈體卻在解剖台邊站了三天，直到林夜用師父傳的渡魂咒送他走。"十分鍾。"她扯下自己的戰術手電塞給他，"超時我就帶著虎子殺過去。"
    林夜笑了笑。
    他攥著手電，沿著靈視指引的方向往前走。
    每一步都踩在碎石上，咯得腳底生疼。
    視力模糊的壞處此刻全冒出來了——他差點被橫在地上的樹根絆倒，扶著棵歪脖子樹站穩時，手背蹭到了塊帶刺的灌木，立刻冒出血珠。
    "疼嗎？"
    聲音像片羽毛，輕輕掃過耳郭。
    林夜猛地抬頭。
    手電光裏什麽都沒有，隻有山風卷起幾片枯葉。
    但他能感覺到，有團若有若無的東西正繞著他打轉，像隻試探著靠近的貓。"我叫林夜。"他放輕了聲音，把戰術手電別回腰上，"是刑警，也是能看見靈體的人。"
    那團東西頓住了。
    林夜的後頸泛起涼意，這次不是刺痛，而是某種...期待。"我知道你被困在這裏。"他摸出兜裏的符紙——是師父生前畫的靜心符，"二十年前的邪教，還是最近那個操控者？"
    風突然打了個旋。
    林夜的褲腳被掀起，露出腳踝處的舊傷疤。
    有什麽東西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腕，像極了老周生前拍他肩膀的力度。"他...用鎖鏈。"靈識波動撞進他腦海，畫麵碎片跟著湧進來：石縫裏的鐵鎖，滴著黑血的祭壇，一個穿紅裙的女孩被按在石台上，手腕腳腕都是青紫色的勒痕。
    "你叫小芸？"林夜脫口而出。
    他看見畫麵裏的女孩抬頭，眼睛腫得隻剩條縫，卻還是拚命朝他笑。"我見過你的檔案。"他喉嚨發緊，"三年前失蹤的小學生，家長到現在還在貼尋人啟事。"
    靈體的波動突然劇烈起來。
    林夜踉蹌一步，後背抵在樹幹上。
    他能感覺到那團怨氣裏翻湧著痛苦、不甘，還有灼燒般的恨意。"他還在。"小芸的靈識裹著哭腔，"鎖鏈...鎖著我的魂，也鎖著...其他。"
    "操控者？"林夜抓住重點。
    他摸出懷裏的血玉，寒氣透過布料滲出來，"他用邪術控製你們，對嗎？"
    "引魂燈滅了。"小芸的波動突然變得急切，"但他還有...活屍陣。
    陣眼在...在活屍心口的青銅釘。"
    林夜的呼吸陡然一滯。
    他想起剛才倒下的活屍，胸口確實有閃著幽光的銅釘。"拔了銅釘，活屍就不能動？"
    "不是拔。"小芸的靈識裏浮出畫麵：一把沾著黑血的錘子，重重砸在銅釘尾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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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銅釘裂開的瞬間，活屍的皮膚像被潑了硫酸，滋滋冒著青煙。"要...砸碎。"
    林夜轉身往回跑。
    他的視力已經模糊到隻能看見大致的人影，但蘇九的紅色衝鋒衣像團火，在晨霧裏格外顯眼。"虎子！"他喊得嗓子發疼，"活屍的銅釘是陣眼，用重武器砸！
    蘇九，你解剖刀帶沒帶？
    刀尖淬黑驢蹄粉的那把！"
    陳小虎的回應是一聲悶吼。
    林夜看見他抄起戰術斧，輪圓了劈向最近的活屍胸口。
    銅釘"哢"地裂成兩半，活屍的胳膊當場掉下來，黑血濺了陳小虎半張臉。
    蘇九的動作更利索，她貓腰避開活屍的抓撓，解剖刀精準捅進另一具活屍心口，刀尖擦著銅釘劃過，火星子濺在她護目鏡上。
    楊靈視者的屍體旁，陳二階突然撐起身子。
    他咬破指尖，在掌心畫了道雷符，符紙騰起藍光，"往東邊！
    那邊還有三具！"
    戰局瞬間扭轉。
    活屍倒得比之前更快，有的剛爬起來就被砸碎銅釘，有的還沒靠近就被蘇九的解剖刀挑了關節。
    林夜靠在石頭上喘氣，血玉在兜裏發燙，小芸的靈識還纏著他手腕，像根溫暖的線。
    可就在這時，風突然變了味道。
    林夜的後頸再次刺痛，這次不是靈體的溫和波動，而是鋪天蓋地的陰寒。
    他抬頭，看見山穀盡頭的霧牆突然翻湧起來，像有隻無形的手在攪動。
    黑霧裏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嘩啦——嘩啦——"，比之前所有活屍的動靜加起來都大。
    蘇九的解剖刀"當啷"掉在地上。
    她盯著霧牆，瞳孔縮成針尖："那是...活屍？"
    林夜看不見，但他能感覺到。
    有什麽東西正在霧裏成型，比之前所有活屍都高，都重。
    它每走一步，地麵就震一下，碎石順著斜坡滾下來，砸在林夜腳邊。
    小芸的靈識突然收緊，像被什麽東西扯了一下，"他...他用了血祭。"
    "誰？"林夜抓住她的波動。
    回答他的是一聲冷笑。
    聲音從霧牆深處傳來，像生鏽的齒輪在摩擦，"林隊長果然有兩把刷子。"那聲音頓了頓，帶著說不出的陰詭，"不過...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
    黑霧裏伸出一隻手。
    那手比常人的大兩倍，皮膚泛著青灰色，指甲長過指節，滴著墨綠色的膿水。
    它抓住霧牆邊緣的岩石，用力一掰，整塊岩石"轟"地裂開，碎石雨劈頭蓋臉砸下來。
    林夜被蘇九撲著滾進旁邊的土溝。
    他聽見陳小虎的戰術斧砍在什麽東西上，發出金屬碰撞的脆響；陳二階的雷符炸了，藍光映得霧牆一片慘白；還有小芸的靈識在尖叫，"是...是活屍王！"
    晨霧徹底散了。
    東邊的天空已經泛起金紅色，但山穀裏的黑霧卻越來越濃。
    林夜抹了把臉上的血——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誰的，他摸到兜裏的血玉，觸手一片滾燙。
    活屍王的咆哮聲震得耳朵發疼，他聽見蘇九在喊他的名字，陳小虎在罵娘，陳二階在念咒。
    "小芸。"他對著空氣輕聲說，"能再幫我一次嗎？"
    靈識波動纏上他的手腕。
    這次不是試探，而是堅定的溫度。
    林夜笑了，他摸出懷裏的符紙，在掌心捏成碎片。"來啊。"他對著霧牆揚起下巴，聲音裏帶著刑警隊特有的狠勁，"我倒要看看，你能召喚出什麽牛鬼蛇神。"
    霧牆裏的動靜突然停了。
    活屍王的咆哮卡在喉嚨裏，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林夜卻覺得更冷了——那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他能感覺到，有雙眼睛正在霧裏盯著他，比之前所有邪術都更危險，更致命。
    "林隊長。"那冷笑再次響起，這次更近了，"你以為毀了引魂燈，就能阻止我？"
    林夜沒說話。
    他摸出藥瓶，幹吞了兩顆藥丸。
    視力模糊得幾乎看不見東西，但他能聽見隊友的呼吸聲，能感覺到小芸的靈識還在，能聞到風裏越來越濃的血腥氣。
    霧牆深處，傳來鐵鏈崩斷的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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