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四章 囚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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虢縣的重建仍在繼續,但鳳翔的事情還需要處理,李倚既已經立下了重建的誓言,自然不好中途離開。
於是安排李振先行帶著大部分軍隊前往天興縣與高仁厚會合,處理岐州的軍政要務以及關於隴州的問題。
而他則帶著親衛隊和張全義及三千士卒留了下來,幫助虢縣的重建。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他若是能做好了這件事情,鳳翔才算是真正的安定了下來,未來的時間裏,這裏將成為他征戰天下最堅實的後盾。
與此同時,京城中的浴堂殿,李曄獨坐窗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一塊冰冷的玉玦——那是在皇兄靈柩前即位時,楊複恭親手係在他腰間的“賀禮”,如今卻成了日夜提醒他傀儡身份的枷鎖。
窗外神策軍巡弋的腳步聲,如同催命的更鼓,一下下敲在他緊繃的神經上。楊複恭那張無須、永遠帶著虛假謙卑笑意的臉,比田令孜的鞭子更令他窒息。
田令孜跋扈,尚知披一層“阿父”的溫情;楊複恭卻連這層遮羞布都撕了,視他如無物!登基時的豪情壯誌,被這深宮鐵幕碾得粉碎,隻剩下無處宣泄的憤懣與深深的無力感。
他初登大寶,權謀之術尚顯青澀。拉攏杜讓能、孔緯這些清流,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但楊複恭的根太深了,神策軍的刀鋒太利。
他需要更多助力,需要…一個能攪動這潭死水的人。
恰恰就在這時,鳳翔的奏表到了!睦王,自己弟弟的表奏!李曄展開奏章,心潮起伏。薛知籌入京?一個在長安無根的“功臣”,或許…或許能成為他牽製楊複恭的棋子?
高仁厚入隴州?睦王的悍將楔入關西,如同在外呼應!一股夾雜著希望與衝動的熱流湧上心頭。或許…這就是反擊的契機?
“傳張濬。”李曄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他需要聽聽“經驗之談”,這個張濬很有權謀,哪怕他名聲並不那麽清正。
值房的門被無聲推開。張濬走了進來,穿著一身半舊卻漿洗得幹幹淨淨的青色常服,步履輕緩,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被貶黜後的落寞與對天子的恭謹。
他對著燈影下的李曄深深一揖,姿態無可挑剔:“臣張濬,叩見聖上。聖上深夜召見,不知有何訓示?” 聲音不高不低,帶著久曆宦海的圓潤。
昏黃的燈光下,李曄打量著這位“聲名遠播”的老臣。
張濬的圓滑是出了名的,早年攀附楊複恭得勢,田令孜崛起時又轉投得毫不含糊,如今楊複恭重新掌權,他卻因舊怨新仇被一腳踢開。
此刻他臉上那份“忠臣”的憂憤,在李曄看來,多少有些刻意。但李曄顧不得那麽多了,他需要任何可能的力量。
“張卿免禮。”李曄將奏章推過去,語氣帶著壓抑的憤懣和一絲屬於年輕人的直接,“睦王自鳳翔來奏,薦薛知籌入京,保高仁厚為隴州防禦使。
楊複恭…哼,必定橫加阻攔!朕受夠了!朕欲借此二事,在朝堂之上,挫一挫他的氣焰!讓他知道,這天下,還是朕說了算!”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張濬,“張卿久曆朝堂,深知其中關節,可有良策?”
張濬雙手恭敬地接過奏章,就著燈光細細看去。他看得不快,眉頭微蹙,手指無意識地撚著胡須,仿佛在權衡著每一個字的份量。
看完,他並未立刻回答,而是沉吟片刻,臉上露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憂憤:
“聖上!閹宦弄權,禍亂朝綱,實乃國之大患!楊複恭跋扈更甚田令孜,視聖上如…唉!” 他適時地打住,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臣每思及此,夙夜憂歎,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聖上欲振朝綱,臣…雖位卑言輕,亦願效犬馬之勞!”
這番慷慨激昂的陳詞,配上他那副情真意切的表情,讓年輕的李曄心頭一熱,眼中期待更甚:“張卿忠義!依卿之見,此事當如何措置,方能成事?”
張濬渾濁的眼珠在燭光下快速轉動了一下。
他摸清了天子的意圖——年輕氣盛,急於擺脫控製,卻又缺乏老練的權謀手段。他需要投其所好,更要為自己謀一條出路。
“聖上明鑒,” 張濬的聲音壓低了,帶著一種推心置腹的意味,“楊複恭把持朝政,根深蒂固,尤掌神策軍,此乃其囂張之本。聖上欲行此事,切不可操之過急,與其正麵硬撼,徒增風險。”
他頓了頓,觀察著天子的反應,見李曄眉頭微蹙但仍在傾聽,便繼續道:
“臣以為,聖上當以‘朝廷法度’、‘酬功任賢’為名,行堂堂正正之師!薛知籌之功,睦王奏表詳實,此乃明證!聖上隻需在朝議時,將此功勳反複宣示,強調朝廷賞罰分明之製。
至於高仁厚,睦王為國舉薦良將,更是合情合理。聖上可著杜讓能、孔緯等素有清望之臣,在朝堂之上引經據典,以‘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之古訓,力陳其用人之道。”
他偷眼看了看李曄,見天子眼中露出思索,便加重語氣:
“關鍵便在於此!聖上需穩坐禦座,示以乾綱獨斷之姿!無論楊複恭如何咆哮反對,聖上隻需堅持‘朝廷自有法度’、‘朕意已決’!
杜、孔二位相公,自會為陛下張目!隻要聖上的旨意能發出去,這便是向朝野昭示:聖上,在收回權柄!那些被楊複恭壓製的、心懷不滿的朝臣,便會看到希望!人心,便會慢慢聚攏到聖上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