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二章 遷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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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翔軍中軍大帳內,熊熊燃燒的炭火散發著熾熱的溫度,將帳外連綿春雨所帶來的寒意和濕氣驅散得無影無蹤。然而,與這溫暖的環境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帳內的氣氛異常凝重,壓抑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李倚並沒有端坐在主位上,而是與謀士李振、大將高仁厚等人一同圍聚在一幅巨大的西川輿圖前。每個人的臉色都顯得異常沉重,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著。
    就在剛才,他們得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宋行能率領的先鋒部隊如疾風驟雨般趕到,給東川軍來了個猝不及防的打擊。兩萬東川軍在這突如其來的襲擊下,幾乎全軍覆沒,損失慘重。
    李倚緊盯著輿圖,眉頭緊鎖,沉默不語。
    李振低頭沉思著,手指無意識地在輿圖上比劃著,似乎在思考應對之策。
    帳內的眾人都沉默著,誰也沒有說話,隻有炭火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聲,在這壓抑的氛圍中顯得格外刺耳。
    “宋行能來得太快了!”李振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焦慮和惱怒。他的指尖緊緊地按在輿圖上蒙陽的位置,仿佛要將那一點按穿一般,以此來發泄他內心的不滿和憤怒。
    “七萬生力軍!”李振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繼續說道,“盡管這些士兵並非皆為西川之精銳,然其人數眾多,若他們進駐蒙陽,山行章所率之殘軍即便實力受損,然整個蒙陽至成都之防線亦將瞬間得以鞏固,堅如磐石。我等先前所為之種種佯動及消耗敵軍之努力,恐皆將大打折扣!”
    高仁厚站在一旁,抱臂而立,眉頭也緊緊地鎖在一起。他沉默片刻,然後緩緩說道:“確是棘手。如今敵勢複振,我軍若強攻,正中其下懷,傷亡必巨。若不動,則頓兵日久,師老兵疲,朝廷那邊……”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李倚則靜靜地坐在桌前,目光沉靜地凝視著地圖上敵我犬牙交錯的標記,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張承業則端坐一旁,閉目養神,自上次與李倚交心後,他已不再過問李倚帳中之事,也不再催促李倚盡快出兵,隻是對李倚有個要求,不定時要有些收獲,好方便他上報朝廷以安聖心。
    “今日未出兵擾敵,原是覺東川兩萬軍攻山行章疲師,足矣。”
    李倚緩緩開口,聲音裏聽不出太多情緒,“孰料宋行能潛行疾進如斯,更未料顧彥暉……敗得如此徹底迅捷。”
    李倚的話語中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惋惜,但這並不是為了顧彥暉本人,而是因為戰局的突然變化變得如此複雜。
    他不禁感歎,如果早知道宋行能的先鋒部隊會來得如此之快,他肯定不會袖手旁觀,一定會出兵援助顧彥暉。
    畢竟,兩萬東川軍在這裏,多少也能為自己分擔一些壓力,隻是現在說這些都已經太晚了。
    就在此時,帳外陡然傳來一陣極其猛烈的喧嘩騷動!兵器碰撞聲、衛兵嚴厲的嗬斥聲、還有一個嘶啞瘋狂到變形的咆哮聲混雜在一起,迅速逼近!
    “滾開!讓李倚出來見我!”
    “顧將軍!容我等通稟……”
    “通稟個屁!某要問問他們!為何見死不救!”
    帳簾被一股巨力猛地撞開!寒風裹著濕氣與血腥味瞬間灌入。一個身影如同從泥潭地獄裏爬出的惡鬼,踉蹌著衝了進來。他的腳步有些虛浮,身體搖搖欲墜,但那股凶狠的氣勢卻讓人不敢直視。
    這人,正是顧彥暉! 他的模樣比在永平軍營時更加不堪,銀甲上的汙穢已經結成了硬塊,仿佛被一層厚厚的汙泥包裹著。
    他的頭發散亂不堪,黏在額前和臉上,遮住了他的麵容,隻露出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透露出無盡的憤怒和絕望。他的身上還有幾處傷口,鮮血正從傷口處緩緩滲出,與銀甲上的汙穢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幅詭異而恐怖的畫麵。
    他雙目赤紅,眼球上布滿血絲,如同瘋虎般掃視帳內,最後目光死死釘在李倚身上,一根顫抖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李倚鼻尖,聲音嘶啞破裂,充滿了無盡的怨毒:
    “李倚!張承業!你們這兩個國賊!閹奴!!”
    他口不擇言地咒罵,“我東川兒郎在前線浴血搏殺!幾乎踏平山行章老巢!你們呢?!你們隔岸觀火!坐視宋行能那狗賊抄我後路!按兵不動!見死不救!是何居心!你們與逆賊何異!說!”
    帳內霎時間落針可聞。炭盆裏火星劈啪爆開的輕響變得格外清晰。高仁厚的手瞬間按上了刀柄,李振眼神一冷,上前半步。
    原本閉目養神的張承業也緩緩睜開眼,那雙眼睛之中寒光乍現。
    “顧使君慎言!某就當你今日是吃了敗仗,氣血上湧,腦子糊塗,不追究你的失言之罪了!”
    張承業冷冷的聲音傳來。
    殊不知顧彥暉卻絲毫不懼,仍雙眼充血,聲嘶力竭地喊道:“今日之事我必定要上報朝廷,上報聖上!讓聖上知道你們兩個國賊真正麵目!”
    處於風暴中心的李倚,卻並未動怒。他甚至沒有起身,隻是緩緩抬起眼,目光冷冽平靜,如同兩汪深不見底的寒潭,直直迎上顧彥暉那瘋狂怨毒的視線。
    那目光裏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一絲毫不掩飾的……憐憫。
    帳內空氣凝固了半晌,李倚才淡淡開口,聲音平穩,卻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盤:
    “顧使君,”他甚至用了一個還算客氣的稱呼,“你這一身泥漿,可是連心竅都糊住了?竟至昏聵如此,直至此刻,仍不知真正仇寇是誰?仍不知自己是被何人玩弄於股掌之間,推入這萬劫不複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