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褪色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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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溪縣的暑氣裹著槐花香漫進巷弄,青石板路上的陽光被茂密的枝葉剪碎,灑在江河的車蓋上,像撒了把碎金。
    他的手指在方向盤上驟然收緊,透過城隍廟朱紅的雕花門,看見奶奶扶著門框立在陰影裏,藍布圍裙下隱約露出係著銅鈴的玄色絛帶。
    那是她總說 “壓箱底” 的舊物,據說是民國年間一位遊方道士所贈,絛帶上的銅鈴曾在無數個深夜為百姓驅邪鎮宅。
    爺爺正彎腰擦拭供桌上的銅燭台,銀發在陽光下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動作雖慢卻依舊利落,仿佛在摩挲一段塵封的歲月。
    “快進來,綠豆湯冰鎮過了!” 奶奶的聲音帶著特有的尾音,軟糯中透著利落,
    手腕上十八子菩提手串輕響,每顆珠子都被磨得溫潤如玉,刻著細小的 “平安” 字樣。
    江河注意到她耳後別著的桃木簪,暗紋裏隱約可見褪色的太極圖,比半年前又添了幾道裂痕,像是時光刻下的勳章。
    搪瓷盆裏的綠豆湯浮著碎冰,水汽氤氳中,他仿佛看見童年的自己踮腳趴在八仙桌上,
    奶奶用竹筷挑開浮在表麵的綠豆皮,笑著說 “阿河要喝最幹淨的湯”。
    剛要端碗,爺爺已笑著遞來一把蒲扇:“阿河還是這麽瘦。”
    扇麵上的《鬆鶴延年》畫得蒼勁有力,鬆針細如發絲,鶴羽根根分明,是爺爺去年新學的工筆技藝。
    “嚐嚐看夠不夠甜?” 奶奶往他碗裏多添了勺蜜,琥珀色的蜂蜜順著竹勺滑落,在湯麵激起細小的漣漪。
    她指尖的老繭蹭過瓷碗,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那是常年抄經畫符留下的痕跡,每個繭子都藏著一個救人的故事。
    劉詩琪捧著碗綠豆湯,眉飛色舞地講起雪林寺的見聞:“奶奶!方丈說江河有佛緣,還請我們喝明前龍井!”
    她的發梢沾著槐花瓣,在陽光下輕輕顫動,像振翅欲飛的蝴蝶。
    陽光穿過雕花窗欞,在奶奶布滿皺紋的臉上投下菱形光斑,宛如一幅天然的光影畫。
    她摩挲著菩提手串輕笑:“原來那小和尚如今都成方丈了。”
    江河舀湯的動作頓住,綠豆在勺中輕輕晃動,像他此刻起伏的心:“奶奶認識雪林寺的方丈?”
    “何止認識。” 奶奶起身添茶,玄色絛帶掃過青磚地,銅鈴發出清越的聲響,驚得梁上的燕子撲棱棱飛起。
    “六十多年前的瘟疫,淨空還是個掛著鼻涕的小和尚。”
    她掀開八仙桌下的檀木匣,取出張泛黃的合影。
    相紙邊緣泛著歲月的棕黃,照片裏身著道袍的奶奶盤坐在蒲團上,道服上的雲紋繡工精致,袖口還沾著未幹的朱砂;
    身旁的小和尚歪戴著僧帽,手裏握著支桃木劍,劍尖挑著半片符紙,模樣煞是可愛,嘴角還沾著飯粒。
    劉詩琪湊近細看,突然驚呼:“這不是奶奶年輕時嗎?您...... 您穿著道服!”
    “傻丫頭,我本就是龍虎山弟子。” 奶奶指尖撫過照片裏自己飛揚的衣袂,道袍下擺繡著的北鬥七星雖已褪色,卻仍能看出針腳的細密。
    “民國二十七年,山主說‘亂世需入世’,我便跟著師兄弟們下了山。”
    她的目光飄向窗外的槐樹,枝葉間漏下的陽光在她眼中映出細碎的金斑,“1950 年在流溪遇見瘟疫時,正巧碰上了你爺爺帶隊的醫療隊。”
    說到這裏,她望向爺爺,眼角漾起溫柔的笑意,像春日裏解凍的溪流,
    “他穿著白大褂給百姓發藥的樣子,比我見過的任何神像都要好看。”
    爺爺笑著搖頭,銅燭台上的燭淚早已凝固成珊瑚狀,他用軟布輕輕擦拭,仿佛在擦拭一段泛黃的記憶:
    “當時見你奶奶在城隍廟設壇做法,桃木劍一揮,倒真有幾分‘九天玄女’的架勢。”
    他起身從書架取出本線裝書,封皮寫著《瘟疫防治劄記》,牛皮封麵上的 “林” 字是奶奶的墨寶,力透紙背。
    “我們一個開方抓藥,一個畫符驅邪,倒把這流溪的病氣都趕跑了。”
    書頁間夾著幹枯的艾草,散發著淡淡的藥香,江河忽然想起雪林寺方丈說的 “茶要三起三落”,此刻突然頓悟。
    人生何嚐不是如此,曆經起伏,方能見真章。
    “奶奶,所以方丈為什麽說我有佛緣?” 江河盯著碗裏浮沉的綠豆,喉嚨發緊,那些關於重生的困惑與秘密在心底翻湧。
    奶奶用茶勺輕輕攪動著茶湯,銅鈴隨著動作在圍裙下輕晃,仿佛在應和遠處的蟬鳴:
    “大概是因為你手機殼的那個平安符吧。”
    她的目光落在江河胸前若隱若現的紅繩上,那裏掛著個褪色的平安符,邊緣的穗子早已磨禿,卻是小時候奶奶塞給他的第一件護身符,
    “這個護身符是流溪縣的城隍獨有的手法,當年的流溪縣第一代城隍應該也是一名精通佛門道法的修士。淨空是認識這個符的。”
    “後來瘟疫平定,城隍老爺托夢給我。” 奶奶取出塊刻著流水紋的青銅令牌,正麵 “護民” 二字赫然醒目,邊緣磨損的痕跡訴說著歲月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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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我救民有功,願留我坐鎮城隍廟。你爺爺也撕了調令,說‘這城隍廟的香火,比省城的醫院更需要人守’。”
    她笑著指了指供桌上的觀音像,鎏金的衣紋在陽光下閃爍,左手持淨瓶,右手結無畏印,
    “佛道本就殊途同歸,我便在這廟裏,成了百姓口中的‘觀世音菩薩’。”
    劉詩琪突然握住奶奶的手,觸感粗糙卻溫暖,像老樹皮包裹著柔軟的芯:
    “所以奶奶既能畫符,又會抄經?”
    “龍虎山的符,雪林寺的經,都是為了救人。”
    爺爺接過話頭,布滿老繭的手輕輕拍了拍奶奶手背,兩人手上的老年斑交疊在一起,像兩枚共生的落葉,
    “淨空那孩子悟性極高,沒幾個月就能把《道德經》背得滾瓜爛熟。”
    他翻開書架上的《道佛雜記》,泛黃的紙頁間夾著幹枯的蓮花,
    “那時我們三人常聚在城隍廟後院,一個問診,一個說道,一個學經,倒也其樂融融。”
    夕陽的餘暉漫進堂屋,照亮供桌上的三清茶與蓮花燈。
    奶奶起身從佛龕後取出個錦盒,掀開盒蓋,翡翠佛珠在暮色中泛著溫潤的光,每顆珠子都雕著細小的佛像;
    銀鑲桃木劍的劍柄處,“濟世” 二字被摩挲得發亮,劍鞘上的八卦圖隱約可見朱砂的痕跡。
    “這佛珠是後來淨空回流溪看我時所贈,而木劍是我下山時的法器。”
    她將木劍遞給江河,銅鈴突然清脆作響,驚飛了簷下的麻雀,翅膀撲棱聲中,幾片槐花瓣輕輕落在劍鞘上,
    “如今老啦,這些東西,也該讓小輩們見見世麵了。”
    江河握住劍柄的瞬間,掌心傳來冰涼的觸感,仿佛握住了奶奶大半生的故事。
    他望著奶奶鬢角的白發,那些關於重生的疑問突然變得不再迫切。
    或許正如這把木劍,曆經風雨卻始終鐫刻著初心,有些答案,早已藏在日複一日的守護與傳承裏。
    供桌上的燭火輕輕搖曳,將三人的影子投在牆上,像一幅溫馨的市井浮世繪,而窗外的槐樹,正悄悄將花香釀成歲月的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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