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奶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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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浸透城隍廟的飛簷時,奶奶打開了那盞蓮花燈。暖黃色的光暈中,八仙桌上的老照片漸漸顯露出更多細節:
    奶奶道袍上的北鬥七星刺繡其實是用金絲線繡成,雖已褪色,仍能看出針腳的繁複;
    小和尚淨空手裏的桃木劍刻著 “斬邪” 二字,劍鞘上纏繞的紅繩是奶奶隨手送他的平安結。
    劉詩琪指著照片右下角,那裏有隻模糊的小手印,邊緣沾著朱砂:“這是......”
    “是淨空那孩子按的。” 奶奶笑著用指尖拂過手印,仿佛觸到了六十年前的溫度,
    “那時他總說‘長大了要像江仙姑一樣斬妖除魔’,每天跟著我學畫符,把城隍廟的地板都塗滿了朱砂。”
    她轉身從博古架取下個粗陶筆筒,裏麵插著幾支狼毫,筆杆上刻著 “淨空” 二字,毛穎處還沾著暗紅的顏料,
    “這幾支筆還是他用化緣的錢買的,說‘要用最好的筆寫最靈的符’。”
    爺爺起身往香爐裏添了柱香,青煙嫋嫋升起,在梁間盤桓成太極的形狀。
    “那時流溪的百姓都叫他‘小瘋和尚’,” 爺爺笑著搖頭,
    “有次為了救個中邪的孩子,他硬是在城隍廟跪了三天三夜,把膝蓋都跪爛了。”
    江河注意到奶奶的眼神突然變得柔和,像看著自家晚輩,她輕輕撫摸著照片裏淨空的臉:
    “我給他塗金瘡藥時,他還說‘疼是因為魔在逃’,這孩子啊,從小就有副慈悲心腸。”
    劉詩琪捧著《瘟疫防治劄記》,書頁間掉出張泛黃的處方箋,墨跡雖淡,仍可辨認出 “銀翹散” 的藥方。
    落款是 “江德山”,爺爺的本名。
    “奶奶,您那時害怕嗎?” 她指著照片裏奶奶道袍上的血漬,“聽說瘟疫死了很多人......”
    “怕啊,” 奶奶歎了口氣,從櫃子裏取出個鐵皮盒,裏麵裝著大大小小的符紙,
    “但山主說‘道士不下地獄,誰下地獄’,我便跟著師兄弟們去了。
    剛開始也慌,直到看見你爺爺他們醫療隊,白大褂上沾著膿血,卻還在給百姓喂藥,
    我就想,怕什麽呢?有這麽多人一起拚命,總能挺過去。”
    江河忽然想起重生後見過的那些疫情新聞,想起醫護人員臉上的勒痕,想起誌願者們奔波的身影,心中忽然湧起一陣熱流。
    奶奶打開鐵皮盒,取出張 “五毒符”,青麵獠牙的神像栩栩如生,邊緣卻纏著醫用紗布。
    那是爺爺為她包紮傷口時剪下的。
    “這符是在義莊畫的,” 奶奶輕聲說,“當時停屍房都滿了,我守了三天三夜,生怕死者怨氣太重......”
    她的聲音漸低,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陰森的夜晚,燭光中,桃木劍在她手中舞出淩厲的弧線,符紙燃燒的青煙裏,是爺爺熬紅的雙眼和遞來的熱粥。
    “後來怎麽留下的?” 江河問,他注意到奶奶的玄色絛帶與照片中的不同,這條顯然是後來補做的,銅鈴的紋路也簡單許多。
    “城隍托夢那天,” 爺爺接過話頭,從抽屜裏取出張皺巴巴的調令,
    “組織上要調我去省醫院,你奶奶卻收到了龍虎山的召回令。”
    調令上的紅章早已褪色,“江德山” 三個字被墨水暈開,像朵苦澀的花,
    “我看著城隍廟外排隊求藥的百姓,想起你奶奶做法時的背影,突然就不想走了。
    我說‘這裏需要我們’,她便笑了,說‘那我也留下,給你當幫手’。”
    劉詩琪的眼眶有些發紅,她望著供桌上的觀音像,忽然發現神像的手勢與奶奶畫符時的手勢竟有幾分相似。
    “所以淨空方丈後來......”
    “他回了雪林寺,卻總說自己是‘半個道士’,” 奶奶笑著搖頭,
    “每年都會寄來雪林寺的新茶,說是‘跟明月仙子學的茶道’。”
    她指了指牆角的竹製茶罐,上麵貼著 “雪林寺監製” 的標簽,
    “上個月還寄了龍井,說是用寺後古茶樹的嫩芽炒的,比我們當年喝的野山茶好多了。”
    夜幕降臨,城隍廟的燈籠次第亮起,暖黃色的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石板路上投出吉祥的圖案。
    奶奶取出個算盤,開始撥弄算珠,準備記賬。
    這是她堅持了六十年的習慣,每筆香火錢都記得清清楚楚。
    江河注意到算盤珠是用檀木做的,顆顆圓潤,中間的橫梁上刻著 “出入平安”,顯然是爺爺的手藝。
    “阿河,” 奶奶忽然開口,算盤聲戛然而止,“去把這個掛在你的車上吧。”
    她從錦盒裏取出一枚銅鈴,上方的紅繩上串著顆綠鬆石珠子,符紙用金粉寫著 “天官賜福”,邊緣綴著細小的銅鈴。
    “自從知道你爸給你買了車去上大學以後,這個銅鈴我供奉了許久,”
    奶奶將銅鈴塞進江河手心,“出門在外,開車一定要小心啊。”
    江河望著掌心的銅鈴,忽然心頭一震,自己就是因為車禍重生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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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世,這個時間點自己還沒有跟劉詩琪在一起,也沒有買車,所以奶奶也沒有給自己這樣的平安銅鈴。
    原來,蝴蝶效應已經開始了嗎?
    雖然天道並沒有幹涉自己跟劉詩琪在一起,但對於未來的進展,恐怕改變的不是一點半點了。
    來不及多想,爺爺已經從書架上取下本《流溪縣誌》,翻到 “宗教” 章節,上麵赫然寫著:
    “城隍廟主持林小月,善畫符驅邪,與中醫江德山修成正果,二人以濟世為己任......”
    江河讀著這段記載,忽然覺得喉嚨發緊 —— 原來爺爺奶奶的故事,早已刻進了地方誌,成了流溪縣百姓口耳相傳的傳奇。
    而他,作為傳奇的孫子,此刻正握著奶奶給的銅鈴,感受著掌心的溫度,忽然明白:
    有些緣分,早在六十年前就已種下,曆經歲月更迭,依然生生不息。
    窗外的槐樹在夜風裏沙沙作響,像是在訴說那些未被記載的故事。
    奶奶起身關上窗,銅鈴隨著她的動作輕響,與遠處的更鼓聲應和。
    供桌上的蓮花燈仍在燃燒,燈油將盡,卻依然明亮。江河望著奶奶在燭光中的剪影,忽然想起雪林寺方丈的話:
    “執念為舟,頓悟作槳。”
    或許他的 “佛緣”,從來不是什麽神秘的預示,而是奶奶和爺爺用一生詮釋的 “濟世” 二字,是刻在血脈裏的慈悲與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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