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麽長時間的熱臉貼冷屁股，老太太別的本事沒學會，倒是學會了忍氣吞聲和顧左右而言他。
    “海蘭那丫頭呢？家裏都在忙著大掃除，她跑哪兒去了？”
    馬淑蘭四處張望，扯起嗓子喊道。
    反正她不走，海建也不能趕她。
    躲在屋裏角落裏的海蘭捂著耳朵裝聾。
    其實剛剛她和海生在一個屋的，隻是她反應更快，在聽見老太太聲音時就躲了起來。
    後來老太太進屋後，注意力隻在海生身上，所以才會沒發現躲起來的她。
    馮玉芬聽著老太太在院裏吵吵鬧鬧的，忍不住走到門口。
    可她剛露出身影，站在院門前的兒子就看到了，然後對她搖了搖頭。
    馮玉芬又默默退了回去。
    她這個當兒媳的，在老太太麵前還真是天然的低了一等，出麵反而會影響兒子發揮。
    宋海建走過去，把蔬菜塞到老太太懷裏。
    “我還要繼續劈柴，沒時間招待你了，趕緊回去吧，大伯他們等著你吃飯呢。”
    老太太沒想到他居然真上手了，一時有些氣急敗壞：“你這孩子，好心帶東西來看你們，這一口水也沒讓喝，就要趕我走，天底下有你這麽當孫子的嗎？”
    宋海建歎了口氣。
    “這碎油渣一看就是生寶哥他們吃剩下的……本來上回生福說，你每次都拿他們吃剩的東西來給我們吃，我是不相信的。
    “我說阿奶每次都親口承認，這是特意給我們留的，如果真像他說的那樣，那豈不是說阿奶在欺騙我們的感情？”
    說到這裏，他再次瞥了眼老太太手裏的碗，這個眼神讓老太太頓時不自在了，被說中的她有些心虛，下意識把碗往身後放了放。
    可老太太還在解釋：“好歹是油渣啊，吃剩的也一樣是不？又不是那城裏人，哪裏學得怪講究？以前別說是吃剩下的了，就算是從人家嘴裏搶的，我們不也照樣吃得香嗎？”
    宋海建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可我每次給你的東西，都是全新的，就拿這菜來說，雖然它隻是一把蔬菜，但它是我們孫輩能拿出的最寶貴的東西。”
    馬淑蘭聽得撇撇嘴，脫口而出：“一把菜而已……”
    話剛起個頭，她就猛地打住。
    想到海建的脾氣，還有自己的任務，她咽了咽口水，愣是把那容易得罪人的話咽回去了。
    “你們有心了。”老太太勉強一笑，瞬間改口，“我知道你是個孝順的，不然也不會這麽疼你。既然這樣，海建啊，給你大伯跟船的事兒，你考慮得怎麽樣？”
    聞言，宋海建爽快地回答：“可以啊，等過了年，我就陪大伯出海唄。”
    既然他們都想沾沾自己的運氣，那就讓他們“沾”唄！
    隻是，到底是福還是禍，那就說不準了。
    老太太得到想要的答案，立馬就鬆口回去了，走的時候還是把那碗油渣倒在桌上的鹹菜碗裏。
    隻是，宋海建一個錯眼的功夫，老太太就注意到屋裏擺著的雨傘。
    “喲，這麽多雨傘啊？正好，生玉生福都沒雨傘，我給他們拿兩把哈。”
    老太太說著就喜滋滋地挑了起來，想給兩個孫子挑最好的，可惜每把都差不多。
    海生和躲在角落的海蘭看著她這副樣子，都氣得很。
    就知道給她那寶貝孫子扒拉東西，這明明是別人給他們家的！
    老太太嘴上說拿兩把，但是見他們有那麽多傘，嘴裏又咕噥著：“你們就四個人，哪兒用得上這麽多傘啊……”
    眼看她都要拿第四把了，海蘭快氣哭了，海生正要上前阻止……
    “奶，你可真會做買賣。”
    突然，宋海建冷冷的聲音傳來。
    老太太動作一頓，她不是第一次聽見海建這樣的語氣了，每次海建一冷下臉，她就會想起老伴的話：那小子翻臉不認人，不能惹他到翻臉的地步。
    馬淑蘭便停了下來，幹笑著看向他。
    “這不是見你們家傘多，我拿幾把用用嘛。”
    “一碗吃剩的碎油渣，換我幾把傘，老太太，為了你那幾個寶貝孫子，你可真會打算盤啊。”
    宋海建麵無表情地說。
    馬淑蘭意識到他生氣了，心裏有點不忿，可為了不鬧翻，她也隻好不情不願地把傘扔了回去。
    然後板著臉說：“前腳剛誇你這孩子孝順，後腳就小氣吧啦的，你親奶拿幾把傘都要計較，這不是有那麽多嗎？不給拉倒。”
    馬淑蘭說完就往外走，做出一副受氣的嘴臉。
    一般這個時候，正常人都會為了緩和氣氛，假裝說幾句客套話。
    可宋海建是那樣的人嗎？
    他不但不客套，反而還很不客氣地說：“打量誰是傻子呢？老太太你這心偏得沒邊，早晚要賠得底褲掉。”
    馬淑蘭頓時噎得慌。
    好在，他已經答應上老大的船了。
    為了老大那船能爆艙，她忍一忍！
    老太太一走，宋海建又若無其事地恢複原樣。
    他把家裏的雨傘放好，雖說這傘家裏多得用不完，但就算是扔了，他也不想給老太太。
    這兩個老家夥真是越老越糊塗，天天在他麵前演慈愛的長輩，但回回都會為了那幾個寶貝孫子破功。
    簡直是給爺氣笑了。
    好在，他們對這兩人並沒有半分奢望。
    這個小插曲絲毫不影響他們迎接新年的喜悅心情。
    1973年的除夕，宋海建家裏終於是有了些過年的喜慶氣氛。
    這一年宋海建努力搞票，終於通過莊周——也就是他們在黑市遇到的殺豬佬——搞到了足夠的布票，讓家裏每個人都穿上了新衣服。
    年夜飯也是前所未有的豐盛！
    鹵腸頭、臘豬肝和臘豬心切成涼盤，一道過年大家都盼望的紅燒肉，還有香辣兔丁、白砍雞，以及其它平時也沒少吃的海鮮。
    光是看到這一桌子，海蘭海生就流口水了。
    海蘭更是高興得大聲喊：“哥，我太幸福啦！”
    海生小聲說：“姐，你這麽幸福，那把你的雞腿讓給我行不？”
    海蘭立刻變臉，轉身給了他一個爆錘：“你說什麽？你自己有一個了，還想連我的也霸占？！”
    弟弟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貪心的，這不得狠狠教育？
    “不是不是，我沒有！”海生抱頭鼠竄，連忙解釋，“我想把我那個讓給哥吃……他這三年都沒有吃過雞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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