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越來越模糊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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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城街頭,晨霧尚未散盡,石板路卻早已被人潮踏得震動不休。三證雖齊,可那是軍府內部才握在手中的真相;對百姓而言,真與假早已模糊成一團,唯有“兌糧”的兩個字在心口生根。
牆上偽詔貼得滿滿當當,昨夜撕下的空隙已被新紙覆蓋,黑墨淋漓,在晨光裏猶如利爪劃開眾人的焦慮。有人聲嘶力竭地喊,“隔壁坊的人昨夜就領到糧了!軍府隻瞞著咱們!”,這一聲如火星般炸開,瞬間引來無數目光。
“真的?有人見過!”
“我聽說西巷有人抱著米袋回去!”
“聖女呢?彌撒大人呢?不出來給個交代嗎!”
叫喊聲此起彼伏,隊伍前排已有人推搡巡邏兵。士兵們長戟橫陳,麵色鐵青,額角沁出冷汗。軍民之間的距離,隻差一步便會徹底崩裂。
玄龍殿的鈴聲驟然響起,壓過街頭的喧囂。人群下意識抬頭,銀衣的身影自殿階而來,冷光如霜。玄無月立於廣場石階之上,銀眸掃過密集的人群,聲音清冷,仿佛寒霜敲擊石鐵,“退散。糧令偽詔,軍府從未下此令。”
一瞬間,廣場陷入寂靜。無數雙眼睛望向她,那是夾雜著敬畏、疑惑、憤怒的目光。她挺直背脊,袖袍獵獵,如同一柄插在風暴中的劍。
然而人群深處,忽然有人嘶喊,“聖女護叛徒!時間之王背刺黃金之王,她怎會不知!”
這句話猶如毒蛇破口,瞬間在人群中遊走。更多聲音隨之而起,“她是他女兒,怎可能清白!”,“要是她真無辜,為何不發誓洗清!”
玄無月心口驟然一緊。那一聲“護叛徒”,比任何利刃都更冷更銳。她的指尖在袖下輕輕收緊,血色幾乎褪去。她想開口,卻清楚,任何言辭在流言麵前都如同落水之石,隻會濺起更大的浪。
她隻是抬起下頜,銀眸冷光不減,聲線依舊沉穩,“謠言不會攻破龍族的,我希望你們清楚。”
冷硬的字句落下,壓住了片刻的喧囂。可在她心底,那根無形的刺卻更深地紮入。
風聲卷過廣場,黑色的告示紙在牆上獵獵作響。暴風雨,正一步步逼近。
龍城的另一端,街市的喧囂與怒罵尚未散去,暗巷裏卻已有人悄然集結。
數十名黑袍探子,兜帽壓得極低,手中抱著成捆的紙卷。那些紙卷油墨未幹,紅蠟尚帶餘溫,輕輕翻開,便能看到觸目驚心的大字,“今午兌糧,凡戶籍在冊者皆可”。
空氣中彌漫著墨香與火油混合的腥氣。探子們一邊分發紙卷,一邊低聲交談,眼神冷漠無情。
“南坊已亂,北市也在聚人。”
“很好,把餘下的全散出去。越多越好。”
“若真有阻攔,就再添一句‘聖女護叛徒’。”
話音低沉,卻帶著一種冷酷的算計。
巷子深處,一間廢棄酒肆改成的密室裏,燭火搖曳。幾名身著長袍的文官圍繞一張破舊的案桌而坐,案上擺放著數份被烤幹的竹簡。竹簡表麵符文黯淡,卻仍殘留一絲微弱的靈息,那是“傳訊”留下的餘波。
其中一人手上戴著金環,環麵鐫刻蛇鱗紋路,冷光如毒蛇的瞳孔。他緩緩開口,聲音沙啞,“三證?嗬……不過是自欺。物證縱然齊全,百姓可曾看見?他們隻認得肚腹饑餓,隻認得牆上的字。”
另一名文官附和冷笑,“證據在軍府,流言在街頭。隻要聲浪一日不止,聖女與她的父親便一日不得脫身。”
金環文官伸手,按在一份竹簡上。符文驟亮,將市井的叫喊聲一一映出,“軍府藏糧!”“聖女護叛徒!”……聲浪化作墨痕,落在竹簡之上。
他眼神陰鷙,語氣森寒,“這才是真正的鐵律。讓他們喊,讓他們自己把背叛刻進血裏。哪怕尼德霍格現身辯解,也將無人再信。”
探子們躬身而立,靜默不語。火光映照下,他們的影子在牆上扭曲成蛇形。
金環文官繼續吩咐,“今晚,把偽詔全數貼入三坊七巷。別怕被撕毀,撕得越快,越說明他們心虛。隻要百姓親手去護那幾張紙,真相便永無翻身之日。”
一陣陰冷的笑聲在密室回蕩。
在他手邊,赫然放著一隻漆黑小匣,匣蓋半掩,隱約能看見裏麵靜靜躺著一塊殘缺的木版,正是仿刻“時序之印”的另一半。鱗紋蜿蜒,如毒蛇盤踞。
金環文官低聲喃喃,“赫烏洛大人早已言明,傳言比刀劍更鋒利。我們要的不是一城百姓的安寧,而是讓懷疑生根、讓叛逆之名不可撕去。”
話音落下,風聲驟起,吹滅了半盞燭火。昏暗中,蛇鱗暗紋微微閃動,宛若在無聲地吐信。
軍府正廳,火炬熊熊,光焰在龍紋壁上翻騰。空氣壓抑得像是隨時要碎裂。
一名親兵疾步入內,單膝跪下,聲音急切,“殿下,南坊糧市再起騷亂,百姓衝擊倉門,數十名巡邏兵已與人群對峙!”
話音未落,彌撒猛地起身,手掌重重拍在案幾上,金甲隨之鏗然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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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他的金瞳冷光逼人,直指玄無月,“這就是你所謂的鎮守?你身為聖女,卻眼睜睜讓流言四起,讓百姓受蠱惑!你是無力,還是故意縱容?!”
殿內將軍們齊齊色變。有人附和點頭,有人神色猶疑,空氣瞬間撕裂成兩派。
玄無月緩緩抬眸,銀眸冷冽如霜。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刀鋒般的銳利,“彌撒,你隻會逼問與懷疑,卻從未敢直視真相。”
彌撒冷笑,指尖死死扣在案幾上,聲音如雷,“真相?若不是尼德霍格背叛,父王怎會重傷?若不是你早有預謀,你又怎會在此刻歸來?”
“夠了!”,玄無月厲聲打斷,身影如劍挺直,冷意刺入人心,“若你真有膽量,就去查證!你所謂的怒斥,不過是用懷疑掩蓋自己的恐懼!”
兩人對峙,銀眸與金瞳交鋒,火光在兩人之間激烈搖曳。
將軍們的神色在冷光與怒意間搖擺,有人低聲咒罵“不能內鬥”,有人卻忍不住附和彌撒,質疑聖女的立場。軍心在這一刻如風中草芥,左右搖擺。
“咳——”
一道咳聲打破僵局。
李乘風緩緩抬手,止住青懿晟的攙扶,神色蒼白,卻目光冷定。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卻如鐵石砸下,“三證已齊。毒證、紙證、口證,皆指向赫烏洛。幕後之人,早已坐實。”
眾人目光一震,紛紛看向他。
李乘風指尖輕點案幾,將那半截竹簡、染毒的油脂與帶蛇鱗暗印的蠟屑一一推至案前。
“此時若再互相猜忌,正是中了赫烏洛之計。”,他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鋒芒,“龍城已至危局,若我們再內鬥,百姓便真要信流言為鐵律。”
空氣靜滯,彌撒金瞳劇烈收縮,終究沒有再開口。
玄無月側首看向李乘風,銀眸深處波瀾暗湧,卻被她生生壓下,隻留冷硬的表情。
殿內沉默良久,將軍們低聲交換眼神,躁動逐漸平息。可那股暗流,卻仍在無聲湧動。
軍府偏廳,夜色沉沉,燈火搖曳。案幾上,幾件證物在火光中閃爍,冷意逼人。
李乘風端坐輪椅,目光冷沉,聲音緩緩開口,“既然三證已齊,就不能再藏。明日,證據公開於軍府與百姓,才能一舉撕開流言。”
眾人一震。
青懿晟眉頭緊鎖,聲音冷厲,“這太冒險了。若百姓不信,或有人趁機翻案,局勢會更糟。”
“我知道。”,李乘風抬手,指尖落在那半截竹簡上,聲音冷冽,“可若繼續拖延,流言就會生根。唯有讓百姓親眼所見,才能斬斷謠言。”
他緩緩將竹簡與商會供貨清單一並放入一隻暗色皮囊,掌心靈力輕輕劃過,陣紋浮現,將其牢牢封印。血色從指縫滲出,他麵色一白,卻神情冷峻。
“咳——” 一陣急促的咳嗽,血絲染紅了帕角。
青懿晟猛地上前,雙眼泛著怒意與心疼,“你還敢強撐!”
李乘風抬手製止,聲音低沉,“我的傷,可以壓下。龍城若崩,誰還能安然?”
寥寥數語,卻如鐵石落地,壓住了所有勸阻。
他抬眸,逐一看向幾人。
“懿晟。”
“我會以命護證。”,她眼神如刀,毫不遲疑。
“泰拉維恩。”
“誰敢靠近,我先用長戟斷他頭。”,他的聲音低沉如雷,眼神燃燒著怒火。
“鳳熙。”
李鳳熙深吸一口氣,手指緊握袖劍,眼神堅定無比,“皇兄,這一次我也會助力的。”
李乘風目光微動,心底湧起一絲酸意,卻沒有顯露。隻是輕聲道,“好。明日,我們以證據立局。若成,流言自崩;若敗……”
他未說完,胸口忽然一悶,低咳出一口鮮血。青懿晟急切要上前,他卻抬手止住,神色冷峻,“若敗,便同歸於盡。至少……要搏一次。”
火光搖曳,照出他瘦削卻冷硬的麵容,仿佛在宣告孤注一擲的決意。
玄無月靜立一旁,銀眸深沉,長袖掩不住她輕微顫動的手指。她知道,這是唯一的路。哪怕再冒險,也必須走。
外殿風聲驟緊,旌旗獵獵,仿佛預示著明日的風暴將至。
夜幕深沉,龍城城頭。黑影佇立在風中,長袍獵獵,聲音低沉譏諷。
“證據?嗬,世上最易扭曲的,便是真相。”
他俯瞰下方城池,視線穿過街市,落在軍府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三證齊備?很好。等他們拿去示眾,我便將證據本身,化為新的流言。”
風聲如雷,烏雲在天穹翻湧,隱隱有雷光閃爍。
李乘風靠在輪椅上,氣息微弱,卻神色冷沉如磐石。青懿晟與泰拉維恩守在兩側,李鳳熙坐在他身旁,緊握劍柄。
玄無月佇立門外長廊,銀眸凝望風聲翻湧的夜空。她的背影冷硬,卻在風聲裏透出無言的孤寂。
另一側,彌撒獨自立在火光下,金瞳深處閃爍複雜的光。疑慮、怒火、執念交織,他沒有開口,卻也沒有離開。
風聲卷起,火焰搖曳。整座龍城像一座風暴前的孤島,下一刻便將被巨浪吞沒。
銀眸、金瞳、冷笑的黑影,三重視線交織。
風聲如雷,明日暴亂將全麵爆發或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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