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跨院，屍骸堆積如山。
    看服飾，多是男子，老幼混雜，身份各異。
    腥臭的血水混著汙泥，幾乎沒過了張雀靈的鞋底。
    她落地後沒有立刻行動，而是閉上眼，靜靜地聽著。
    剛剛正院的動靜，似乎沒有引起其他韃子的警覺。
    前院與後院，女子的哀嚎和男人的狂笑依舊，仿佛永無止境。
    張雀靈扭頭看了眼身後，視線好似穿透了兩重院落，看到了西麵雜院裏的那口枯井，看到了井下那些如螢火般的微光。
    她咬著銀牙，一字一頓，自言自語般道：“姚，知，雪！我真是欠你的！”
    【雀靈......】
    姚知雪的聲音在她心湖中響起，細若遊絲，帶著濃重的愧疚與不安。
    【閉嘴！】
    張雀靈在心中嗬斥。
    【你再多說一個字，老娘現在就走，管他們去死！】
    【......】
    心湖瞬間安靜。
    “艸！”
    張雀靈怒罵一聲，不再猶豫。
    她聽著西跨院牆外，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渾身氣血奔湧如雷！
    就是現在！
    她猛地蹬地，肩膀狠狠撞向院牆。
    轟隆！
    牆壁應聲炸裂，碎石混著土塊，朝巷道內暴射而出。
    “啊啊啊~”
    “我的眼，我的眼~”
    “什麽人！”
    一隊路過此地的韃子兵猝不及防，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懵了。
    無數碎磚裹挾著巨力，如狂風暴雨般橫掃過隊伍，瞬間便有五六人慘叫著倒地，身上血肉模糊。
    幸免於難的三人還未從煙塵中看清狀況，一道青影已然撲至。
    刀光乍起，寒芒一閃而逝。
    三人臉上的驚愕還未褪去，身體便已被劈成兩半，內髒與鮮血潑灑了一地。
    十人的小隊，眨眼全滅。
    驀地！
    嗖——！
    巷口，另一隊目睹了這驚駭一幕的韃子兵中，有人慌忙拉響了手中的信號。
    嘣！
    一道火光拖著白煙衝天而起，在半空中炸開，不算響亮。
    張雀靈冷哼一聲，看也未看，一個起落，人已翻進對麵院子，繼續沿著既定路線飛奔。
    可她才跑了沒幾步，背後空氣倏地嘶鳴起來，還伴著一道戲謔尖利的男聲。
    “小美人兒，哪裏走？”
    張雀靈耳廓微顫，卻並未著急轉身迎敵，反而速度又快了幾分。
    她腳下發力，整個人似離弦之箭，向前猛衝。
    嘶啦——！
    尖銳的破空聲已至腦後，帶著一股陰冷的惡風。
    就在那攻擊即將觸及她的一瞬間，張雀靈足尖重重一踏！
    轟——！
    落腳處的青石地磚轟然炸碎，化作齏粉。
    而她整個人，則借著這股反衝之力，以一個完全違背常理的角度，向後折返！
    這一下變向，中間完全省略了減速卸力的過程，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
    “死——！”
    張雀靈刹那旋身，手中那柄與她身高相仿的斬馬刀，挾著奔雷之勢，橫掃而出。
    “啊——！”
    後方，一個身著白衣，頭戴高帽，手持哭喪棒的男子臉上得意的笑容還未散去，眼中便隻剩下一片森然的刀光。
    他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刀鋒已然切入他的右上臂。
    張雀靈怒目圓瞪，手上發力，氣血再催，就要將此人一刀分屍！
    卻在這時......
    嗆啷啷~！
    一陣刺耳的鎖鏈拖拽聲陡然回蕩。
    已經落入絕地的白衣高帽男，竟被一股巨力扯著，向後急速飛退。
    張雀靈這絕殺的一刀，最終隻切掉了他半拉肩膀。
    那條手臂，僅剩一層皮肉掛著，晃晃悠悠，似斷未斷。
    “啊！啊啊啊！”
    白衣男發出殺豬般的慘嚎，被一個幾乎相同打扮的黑衣男子以鐵索拉到了身旁。
    見此情形，張雀靈沒有絲毫猶豫。
    一擊不中，回身就跑！
    那手持鐵索的黑衣男本是一臉高深莫測，正準備說些什麽場麵話，見狀不由得呆了一下，嘴角微微抽搐。
    “嘶~哈~快，快追！注意...注意她的身法！”白衣男忍著劇痛，急聲催促。
    “你自己小心。”
    黑衣男丟了個小藥瓶過去，叮囑一句，便飛身急追。
    那白衣男咬著牙，並未第一時間給自己止血。
    而是用僅剩的左手，費力地從懷中掏出一根竹管，用牙齒咬住底部藥索，猛地拉開。
    咻——！
    一道猩紅色的光芒直衝雲霄，在昏暗的天幕下，炸開一朵妖異的血色煙花。
    東部扇區，東302龍牙堡，頂部。
    整條防線靜得可怕，火力點沒有一處發言的。
    厲懷遠背著手，高大的身形如鐵塔般立於厚重的工事邊緣，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凶悍。
    而在他所矚目的地方，在塹壕區的最前沿。
    一群淵怪有氣無力地圍著個“顯眼包”......
    攻吧，攻得不怎麽上心，退又不肯退。
    數量也不多，隊形都是稀稀拉拉的。
    就那麽一波波地往上湊，仿佛排著隊給某人送菜。
    負責東部扇區的第五集團軍起初還緊張了一下下，後來在某人的強烈要求下，連火力都停了。
    厲懷遠素來冷厲的麵容不斷抽搐。
    堂堂西疆死亡防線，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
    這算什麽？
    默契戰爭？
    還是深淵行為藝術？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深吸了口氣，頭也不回地開口。
    “張雁聲，聽說，你又要調回帝都工作了？”
    厲懷遠側後，張雁聲站姿筆挺，一副鐵血軍人做派，不帶感情回答。
    “是的，司令！”
    厲懷遠點了點頭。
    “走了也好，省得你江姑姑打你。”
    張雁聲一秒破功，臉都綠了。
    ......
    “哈哈哈哈——！”
    厲懷遠爽朗大笑，很是愉悅的樣子。
    隻是，他笑著笑著便又笑不出來了，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悵然。
    “走吧，走了也好，你這個人，聰明，識時務，留在這裏浪費了。”
    厲懷遠的話似有所指，卻未說透。
    張雁聲眉頭緊鎖，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和糾結。
    他張了張嘴，又閉上，如此反複幾次，還是忍不住詢問。
    “司令，您是不是也快走了？”
    厲懷遠沒吭聲，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張雁聲了然，苦笑，望天，喃喃道。
    “真狠啊......”
    “哼！”
    厲懷遠一聲冷哼，音調不高，卻讓張雁聲倏地回過神來，猛地低下頭，後背已是一層冷汗。
    過了半晌，張雁聲又鼓起勇氣，聲音壓得極低。
    “司令，我們都走了，新來的......會不會對我......咳咳......對我姑姑不利？”
    厲懷遠轉過頭，古銅色的臉上滿是不屑。
    “你太高看他們了！”
    “江雪現在......”
    他話未說完，表情忽然凝固，變得有些古怪。
    幾秒後，厲懷遠掏出通訊器，撥了出去。
    “我是厲懷遠，胡汝才，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集團軍的樂隊，為什麽會出現在前沿陣地？”
    通訊器那頭傳來一個中氣十足，卻又帶著明顯為難的聲音。
    “報告司令！是......是江上校的要求。”
    “她說......她說沒有配樂，太掉價了，嚴重影響了她的逼格。”
    厲懷遠：“......”
    張雁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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