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0日，正午十二點。
    戰役開始後的第六十個小時。
    雲橫立於鉛雲之上，垂著頭，專注於手機屏幕。
    這一刻，他那張總是帶著三分笑意的娃娃臉，一片沉凝。
    直到視頻播放完畢，他手指劃拉幾下，又翻了後麵附著的文字報告，這才把手機丟給身旁的李歸堂。
    李歸堂伸手接住，點下了播放鍵。
    屏幕中，是一段無聲的監控錄像。
    畫麵裏，一名佩戴著少校軍銜的男人，正在辦公室裏來回踱步。
    分辨率很高，可以看出，他的神情很焦躁。
    他走了大概三分鍾，猛地攥拳，像是終於下定了什麽決心。
    接著，男人坐回辦公桌後的椅子上，身體向後靠去，緩緩閉上了眼睛。
    畫麵似乎就此靜止。
    但屏幕一角不斷跳動的時間數字，證明著影像仍在繼續。
    又過了兩三分鍾，那串數字的跳動頻率倏地加快。
    視頻被快進了。
    畫麵中，少校一直維持著後仰的姿勢，一動不動。
    直到三個多小時後，辦公室中有黑影一閃，極速的快進停止。
    一名少尉試探著，緩緩走到少校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見對方沒有反應，少尉又推了推他的身子。
    依然無法喚醒少校後，少尉的動作和神情慌亂起來，轉身跑了出去。
    很快，不少人湧進辦公室，七手八腳地將那名少校抬出了畫麵。
    視頻到此結束。
    李歸堂瞥了眼數千米外，守在另一邊的三名北極聯盟騎士。
    他念頭一動，無形的屏障悄然展開，將他與雲橫籠罩其中。
    “又是先前那種情況？”
    “嗯。”雲橫點了點頭，“跟之前一樣，神魂泯滅，幹幹淨淨。”
    李歸堂的眉頭擰緊，“怎麽回事，天墟內部還沒消停？”
    “誰知道呢。”雲橫聳了聳肩，略有些煩躁。
    這幾天，他不是沒通過隱秘的渠道，聯係自己的“好大兒”。
    結果，那家夥也是一問三不知。
    雲生這個家夥，也是個無能的。
    這人才離開多久，他倒騰的這點兒家業，就亂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先前，他還對自己說，“救世主”已然出世，他要著重培養。
    呸！
    他那個破組織能出個屁的“救世主”？
    一個武仙至強，不相信自己，卻相信所謂的“救世主”？
    是他雲生瘋了，還是我雲橫瘋了？
    這世上要真有什麽“救世主”，那也是在西疆，在下麵撒歡呢......
    你雲生的家家酒什麽成色？
    能有“老父親”我慧眼如炬？
    哼哼~
    雲橫想到這兒，雙臂環胸，很是自得。
    可得意了一瞬，他又想起另一件事，心情陡然轉陰，“不止這個少校，柳鬆明也有問題。”
    “嗯？”李歸堂愣住了。
    防衛軍總參謀長，西疆戰區目前的最高指揮官，也有問題？
    “他怎麽了？”
    “我這幾天一直在觀察他......”雲橫慢悠悠地開口，“從楊思文出事後，他就變得有些神經質，有些歇斯底裏，一副惶惶不可終日的樣子。”
    “這三天，他一直把自己鎖在辦公室裏，沒露過一次麵，也沒下達過任何一道指令。”
    李歸堂愕然，“那現在是誰在指揮？”
    “參謀部門集體商量著來唄，”雲橫的語氣滿不在乎，“西疆戰局，還需要多高明的指揮嗎？”
    李歸堂是軍人出身，這樣的事情，他可不會如雲橫般視而不見。
    他很是火大的說：“你就任由他這麽胡鬧？為什麽不直接撤了他的職務？”
    “撤了？”雲橫冷笑，“撤了豈不是便宜他了？”
    “再過幾天，‘大亂鬥’開場，我還指望他去填坑呢。”
    李歸堂僵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
    他想起了雲橫發起這場戰役的附帶目的——借悲苦之手，坑殺世家高階戰力。
    為下一步的聯盟改革掃清障礙。
    如果現在撤了柳鬆明，以柳家的能量，大概率會想辦法運作他離開西疆。
    若是強行阻止，意圖就太過明顯，容易打草驚蛇。
    可若是不加幹涉，豈不是白白放跑了一條大魚？
    想通了這一層，李歸堂沉沉地點了下頭。
    再琢磨雲橫所述的，柳鬆明的異狀。
    他有所明悟，“你的意思是，柳鬆明也是天墟的人，他被楊思文的死，給嚇破了膽？”
    “八九不離十。”雲橫的語氣很篤定，“而且，他跟楊思文、周鼎那些人，大概率是同一派係的。”
    他朝著下方磐石要塞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局長，你看他現在的樣子，像不像在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李歸堂默然頷首。
    他的第一反應是，嚴密監控柳鬆明，看看能不能通過一個宗師，抓出天墟的小辮子。
    可，想到先前無數次失敗嚐試，想到天墟的那種記憶抹除機製，他還是放棄了。
    一個將死之人而已。
    留了一縷神念在他身上，李歸堂便不再關注。
    他的注意力，重新投向了下方的戰場，投向了那個正在十四號點位浴血......咳咳，盡情撒歡的金色身影。
    “她......是不是又有十二個小時沒休息了？”李歸堂的嗓音裏，透著一絲無奈。
    “唉。”雲橫也跟著歎了口氣，“命令早就下達到她那裏了，每個點位戰鬥結束後，強製要求她至少休息半個小時。”
    “我甚至讓後勤部門在每個堡壘群的後方工事裏，給她準備了獨立休息室。”
    雲橫攤了攤手，一臉“我也沒辦法”的表情。
    “就感覺，她跟那些淵怪有仇一樣......”
    一向嚴肅內斂的李歸堂，竟也難得地吐槽了一句。
    磐石要塞，總司令辦公室。
    到處丟棄著雜物與紙屑，不少擺件也散亂翻倒。
    柳鬆明未穿軍裝，隻著一身睡衣，頭發雜亂得像鳥窩。
    他的神色陰鬱，坐在本屬於楊思文的豪華轉椅上，眼神空洞，仿佛神遊。
    而在他的識海中，雲牌正將文字信息來回傳遞。
    天蓬元帥：“你查了快一周了，就給我來一句，‘天墟恐有大變’？”
    雨師：“天蓬，我也想查，可怎麽查？這些天，我派了三個屬下進去，結果全都失聯了！我能怎麽辦？你要是有本事，怎麽不敢自己去？”
    天蓬元帥：“你以為我不想去？我人在磐石要塞，頭頂就有武仙盯著！”
    雨師：“......”
    雨師：“算了，等上級的安排吧，最近，千萬別進天墟！”
    天蓬元帥：“上級？哪還有上級......”
    雨師：“......”
    天蓬元帥：“你能不能別發六個點？有用？”
    雨師：“你發文字就有用了？”
    天蓬元帥：“......”
    天蓬元帥：“......你給我把十九軍拆分了，全都調上前線。”
    雨師：“！！！？？？”
    雨師：“楊司令不是說，咱們這次不要招惹江雪嗎？”
    天蓬元帥：“他死了！死了！現在我說了算！我說了算！！！”
    雨師：“......”
    雨師：“你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