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紅路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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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道白河鎮的黎明來得靜悄悄。沈墨卿一夜未眠,坐在老鐵匠鋪的後院,一遍遍翻看那拉老人留下的資料。羊皮紙上那些古老的滿文符號在她眼前跳動,卻始終拚不出完整的答案。
    "丫頭,吃點東西吧。"老鐵匠端來一碗熱騰騰的小米粥,"那小子會來的。"
    沈墨卿勉強喝了兩口,食不知味。距離中午隻剩六個小時了,關雪鬆仍無蹤影。奉天城傳來的消息越來越糟——全城戒嚴,鐵路沿線增派了日本兵,據說已經有"特殊物資"裝車運往七個主要車站。
    "老伯,"沈墨卿突然指著資料上的一段文字,"這裏提到的"雙生血脈"是什麽意思?"
    老鐵匠湊過來看了看:"傳說中,最強大的薩滿封印需要兩種互補的血脈。一種是守護者血脈,就是關家那種;另一種..."他頓了頓,"另一種是醫者血脈,能調和守護者血液中的狂暴力量。"
    沈墨卿的心猛地一跳:"比如...沈家?"
    "你父親沒告訴你嗎?沈家祖上是薩滿醫者,專門輔助守護者家族。"老鐵匠的獨眼閃著光,"那拉說過,三十年前封印"紅路"時,就是關鐵山的血和你父親的醫術共同完成的。"
    院門突然被撞開,一個渾身是血的青年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沈墨卿跳起來,幾乎認不出眼前這個滿臉血汙、衣衫破爛的人是誰。
    "雪鬆!"她衝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關雪鬆。
    關雪鬆的左肩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右腿的褲子被血浸透,幹涸的血跡呈現出不祥的黑紅色。他的嘴唇因失血而蒼白幹裂,但眼睛依然明亮如炬。
    "鬆本...提前了行動..."他艱難地喘息著,"第一批...瘟疫彈...已經裝車...中午發往...哈爾濱..."
    沈墨卿和老鐵匠趕緊將他扶到炕上。沈墨卿麻利地撕開他的衣服,檢查傷勢。刀傷已經有些感染,右腿的槍傷更是危險,子彈還留在裏麵。
    "必須馬上取出來。"沈墨卿從藥箱中取出小刀和鑷子,在火上消毒。
    關雪鬆抓住她的手腕:"沒時間了...七個車站...中午同時釋放..."
    "先救你的命!"沈墨卿厲聲道,聲音裏帶著哽咽。
    關雪鬆虛弱地搖頭,從懷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我從...鬆本那裏...偷的...投放地點和時間..."
    老鐵匠接過紙條,獨眼迅速掃過:"七個主要車站,包括哈爾濱、長春、沈陽...中午十二點通過通風係統釋放..."他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鍾,"隻剩四個小時了!"
    "骨粉炸彈..."關雪鬆看向老鐵匠。
    "準備好了,但隻夠三個站的。"老鐵匠沉重地說,"而且...即使中和了瘟疫,效果也隻能維持三天。"
    沈墨卿的手微微發抖,但她強迫自己專注於眼前的傷口。小刀劃開化膿的皮肉時,關雪鬆咬緊了木棍,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當鑷子終於夾出那顆變形的子彈時,他已經昏死過去。
    "他失血太多了。"沈墨卿快速清理傷口,敷上父親特製的藥粉,"至少要休息一天..."
    "我們沒有一天。"老鐵匠已經開始往背包裏裝骨粉炸彈,"最近的沈陽站也要兩小時路程。"
    沈墨卿看著關雪鬆蒼白如紙的臉,咬了咬嘴唇:"您先去沈陽站布置炸彈。等他醒過來,我們去長春站。"
    老鐵匠猶豫了一下:"你們兩個...能行嗎?"
    "我們必須行。"沈墨卿堅定地說,同時從藥箱中取出一包銀針,"我有辦法讓他暫時恢複體力,但...隻能維持幾小時。"
    老鐵匠歎了口氣,背起背包:"我會在沈陽站等你們。記住,炸彈必須在釋放前布置在通風口附近,引爆後骨粉會隨氣流擴散,中和空氣中的瘟疫孢子。"
    他剛離開,關雪鬆就睜開了眼睛,虛弱但清醒:"你...要對我...做什麽?"
    沈墨卿點燃酒精燈,烤熱銀針:"家傳的"回陽針",能激發你最後的元氣。但之後..."
    "我會...更虛弱。"關雪鬆替她說完,"值得冒險。"
    沈墨卿的銀針精準刺入關雪鬆的幾處大穴。隨著每一針的落下,他的臉色漸漸有了血色,呼吸也平穩起來。但沈墨卿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假象,如同回光返照。
    最後一針刺入時,關雪鬆突然抓住她的手:"那拉老人...告訴你了嗎?關於...鑰匙的事?"
    沈墨卿點點頭,眼中含淚:"他說...需要你在七星交匯之地流盡血脈...才能永久封印"紅路"。"
    關雪鬆沉默了片刻:"我父親...當年就是這麽死的?"
    "不完全是。"沈墨卿翻開那拉老人的資料,"結合我父親的筆記,我懷疑...當年他們用了另一種方法。兩種血脈混合,既能封印瘟疫,又不必犧牲全部。"
    關雪鬆的眼睛亮了起來:"你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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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護者血脈和醫者血脈。"沈墨卿輕觸他的手臂,"你的和我的。那拉說三十年前的封印就是這樣完成的。"
    關雪鬆掙紮著坐起來,雖然臉色仍然蒼白,但眼中已有了神采:"那我們得抓緊時間了。老鐵匠去了沈陽站?"
    "嗯,我們得去長春站。"沈墨卿幫他穿上老鐵匠留下的幹淨衣服,"火車一小時後出發。"
    關雪鬆站起身時晃了一下,但很快穩住:"能給我找把槍嗎?我的在奉天丟了。"
    老鐵匠的收藏中有兩把毛瑟手槍和足夠的子彈。關雪鬆檢查了槍械,熟練地裝彈上膛。沈墨卿則準備了醫藥包和剩餘的骨粉。
    臨出門前,關雪鬆突然拉住沈墨卿,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差點忘了...在奉天找到的。"
    布包裏是一塊半月形的骨片,上麵刻滿了細密的符文,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青光。
    "最後一塊骨片!"沈墨卿驚呼,"怎麽會在你這裏?"
    "鬆本一直帶著它。"關雪鬆苦笑,"他以為我不知道它的價值...我偷名單時順手拿的。"
    沈墨卿小心地將骨片收入貼身的暗袋,感受它傳來的微微溫熱。七塊骨片終於集齊,但如何利用它們封印瘟疫,仍然是個謎。
    二道白河站比往常擁擠,許多乘客神色慌張地擠上開往長春的列車。謠言已經傳開——日本人要搞大動作了,能逃的都盡量往大城市跑,以為那裏更安全。
    關雪鬆和沈墨卿裝作一對普通夫妻,買了三等車廂的票。車上到處是日本兵,挨個檢查乘客的行李和證件。
    "聽說在找抗聯分子..."前排的乘客小聲議論。
    "不止,我侄子說奉天警署跑了個重要犯人..."
    關雪鬆壓低帽簷,摟住沈墨卿的肩膀,假裝睡覺。沈墨卿則緊張地觀察著四周,手一直放在裝有骨粉的包裏。
    火車鳴笛啟動時,一隊日本兵突然衝進他們所在的車廂,為首的正是鬆本浩二。他右臂吊著繃帶,臉色陰沉地掃視著乘客。
    關雪鬆的手悄悄移向腰間的手槍。沈墨卿按住他的手腕,輕輕搖頭。鬆本的目光掃過他們,停留了一瞬,又移開了——關雪鬆的偽裝和重傷初愈的憔悴模樣暫時騙過了他。
    火車駛出站台,加速向長春方向駛去。沈墨卿鬆了口氣,但關雪鬆的眼神依然警惕:"他不會就這麽放棄的。"
    果然,半小時後,一個列車員開始逐個車廂通知:"所有乘客請出示身份證件,接受二次檢查。"
    關雪鬆看了看窗外飛馳而過的雪原,估算了一下速度和位置:"還有二十分鍾到長春。準備跳車。"
    "什麽?"
    "鬆本起疑了。"關雪鬆拉著沈墨卿悄悄向車廂尾部移動,"我們得在到站前下車,否則站台上肯定有埋伏。"
    他們溜到兩節車廂的連接處。關雪鬆打開車門,刺骨的寒風立刻灌了進來。鐵軌在腳下飛快後退,雪地像一條白色的河流。
    "抱緊我。"關雪鬆摟住沈墨卿的腰,"我說跳就跳。"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日語喊叫聲。鬆本終於發現了他們。
    "跳!"
    兩人躍入雪堆,翻滾著減緩衝擊力。關雪鬆用身體護住沈墨卿,自己卻撞在一塊隱蔽的石頭上,悶哼一聲。他們滾到一處低窪地帶才停下,渾身是雪,但似乎沒有骨折。
    火車呼嘯著遠去。遠處,長春站的輪廓已經隱約可見。
    "能走嗎?"關雪鬆幫沈墨卿拍打身上的雪。
    沈墨卿點點頭,擔憂地看著他:"你的傷..."
    "沒事。"關雪鬆強撐著站起來,"我們得繞到站後,找到通風係統入口。"
    兩人借著灌木叢的掩護,向車站潛行。長春站比二道白河大得多,站前廣場上停著幾輛軍用卡車,日本兵來回巡邏。
    "看那裏。"關雪鬆指向站台西側的一個小建築,"那是通風係統的機房。"
    他們等待巡邏的間隙,快速穿過鐵軌,接近機房。門鎖著,但關雪鬆用匕首輕鬆撬開。裏麵是巨大的風扇和錯綜複雜的管道。
    "就是這裏。"沈墨卿取出骨粉炸彈,設定在11點55分引爆,"希望能及時中和瘟疫孢子。"
    剛安裝好炸彈,外麵突然傳來日語喊叫聲和腳步聲。關雪鬆拉著沈墨卿躲到一台機器後麵。
    "他們發現我們了。"關雪鬆低聲說,"我引開他們,你去站台警告乘客疏散。"
    沈墨卿抓住他的手臂:"不行!太危險了!"
    關雪鬆突然捧住她的臉,在唇上印下一個急促而熾熱的吻:"相信我。記住,如果...如果我回不來,七塊骨片在七星交匯處能暫時封印瘟疫。長春郊外的淨月潭就是其中之一。"
    沒等沈墨卿回應,他已經衝了出去,故意弄出響聲。日本兵立刻追了上去,喊叫聲漸行漸遠。
    沈墨卿含淚從另一側溜出機房,混入站台上等待的乘客中。她開始小聲傳播謠言:"聽說車上有炸彈...日本人要在車上放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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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慌像野火般蔓延。乘客們開始騷動,有人試圖離開站台。日本兵竭力維持秩序,但越來越多的人向出口湧去。
    11點50分,站內廣播突然響起刺耳的警報聲。沈墨卿知道,這是其他車站的骨粉炸彈被發現了。長春站的日本兵明顯緊張起來,開始驅趕所有乘客離開站台。
    就在這時,她看見關雪鬆被兩個日本兵押著走向站台盡頭的一節特殊車廂。他滿臉是血,但還活著。沈墨卿悄悄跟了上去。
    特殊車廂門口站著鬆本浩二,他得意地看著被押來的關雪鬆:"我說過,關君,你逃不掉的。"
    "你也阻止不了骨粉炸彈。"關雪鬆吐出一口血水,"瘟疫不會按計劃釋放了。"
    鬆本冷笑:"骨粉隻能中和一部分,而且...我們還有備用計劃。"他拉開特殊車廂的門,裏麵是七個密封的金屬罐,"手動釋放,雖然範圍小些,但足夠殺死這個站裏的所有人。"
    關雪鬆的眼神變了:"你瘋了!這裏有無辜的平民!"
    "實驗需要對照組。"鬆本冷酷地說,"況且,你的血才是關鍵。隻要在釋放前取得足夠的守護者血液,瘟疫的效力會增強十倍。"
    他示意士兵將關雪鬆按在車廂地板上,拿出一個奇怪的裝置——像是注射器和容器的結合體,末端連著金屬罐。
    "知道嗎,關君,"鬆本將裝置對準關雪鬆的手臂,"你父親的血是我們得到過最純淨的樣本,可惜他太頑固,寧死也不肯配合完整實驗。現在,他的兒子將完成他未竟的事業。"
    沈墨卿再也忍不住了。她從藏身處衝出來,手中的手術刀精準地刺入一個日本兵的後頸。同時開槍擊中另一個日本兵的肩膀。
    鬆本驚訝地轉身,隨即獰笑起來:"沈小姐!正好,醫者血脈也來了。兩種血脈一起采集,效果會更好!"
    他拔出手槍對準沈墨卿。關雪鬆趁機掙脫,撞向鬆本。槍響了,子彈擦過關雪鬆的肋骨,但他成功將鬆本撲倒在地。
    兩人在站台邊緣扭打起來,幾次險些滾下軌道。沈墨卿解決了剩下的日本兵,剛要去幫關雪鬆,突然聽到一聲巨響——骨粉炸彈提前爆炸了!
    白色的粉末從通風口噴湧而出,像霧一樣彌漫在站台上。乘客們尖叫著四散奔逃。鬆本狂笑起來:"太晚了!瘟疫已經釋放!"
    他掙脫關雪鬆,衝向特殊車廂。關雪鬆追上去,兩人在車廂門口再次扭打起來。鬆本的手槍走火,打碎了其中一個金屬罐。淡綠色的氣體開始泄漏。
    "跑!沈墨卿!"關雪鬆大喊,同時死死抱住鬆本的腰,將他拖向泄漏的氣體。
    沈墨卿沒有跑。她取出七塊骨片,按照那拉老人教她的方式排列在地上,然後割破自己的手掌,讓血滴在骨片上。
    "關雪鬆!你的血!"她喊道。
    關雪鬆明白了她的意圖。他奮力將鬆本推向金屬罐,自己則撲向骨片陣,割破手腕,讓鮮血灑在骨片上。
    鬆本在綠色氣體中慘叫起來,皮膚開始潰爛。但他仍然掙紮著舉起槍,對準沈墨卿。
    槍響的同時,七塊骨片突然發出刺目的青光,形成一個光罩將沈墨卿和關雪鬆籠罩其中。子彈在光罩上激起一圈漣漪,然後被彈開。
    骨片開始劇烈振動,發出高頻的嗡鳴。關雪鬆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失血過多讓他幾乎昏迷。沈墨卿扶著他,繼續將自己的血滴在骨片上。
    "以守護者與醫者之血..."她念誦著那拉老人教她的古老咒語,"以七星之力...封印紅路..."
    光罩迅速擴大,所到之處,綠色的瘟疫氣體像被吸入般流向骨片中心,形成一個旋轉的漩渦。站台上的乘客驚愕地看著這一幕,有些人已經跪下來祈禱。
    鬆本浩二在氣體中痛苦地爬行,皮膚潰爛見骨,卻仍然執拗地向骨片陣爬來:"不...能...封印...帝國...需要..."
    他的手指剛觸到光罩邊緣,整個人就像被電擊般劇烈抽搐起來,然後化為一具焦黑的屍體。
    光罩繼續擴大,最終籠罩了整個車站。當鍾樓的指針指向12點時,骨片突然靜止,然後化為七道青光射向不同方向——正是七個被標記為瘟疫投放點的車站。
    關雪鬆倒在沈墨卿懷中,呼吸微弱。他的手腕仍在流血,染紅了沈墨卿的衣襟。
    "堅持住..."沈墨卿顫抖著撕下布條包紮他的傷口,"別離開我..."
    關雪鬆虛弱地抬起手,撫摸她的臉頰:"記得...我們小時候...在北陵...你說過...要嫁給我..."
    沈墨卿淚如雨下:"我記得...所以你必須活下來...兌現承諾..."
    關雪鬆的嘴角微微上揚,然後閉上了眼睛。他的脈搏越來越弱,但仍有生機。沈墨卿抱起他,向站外跑去,呼喊救護。
    遠處,七道青光在天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然後消失在七個不同的方向。在哈爾濱、沈陽、長春等七個車站,綠色的瘟疫氣體奇跡般地消散了,就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而在長白山深處的某個古墓中,一塊古老的石碑突然裂開,露出裏麵一個已經幹癟的黑色物體。那東西在青光掠過時微微顫動了一下,然後永遠歸於沉寂。奉天城的櫻花開了,粉白的花瓣飄落在沈家老宅的院子裏。沈墨卿坐在廊下,翻看著父親留下的醫書。屋內,關雪鬆仍在沉睡,已經一個月了。
    封印儀式後,他被緊急送往醫院,輸血搶救。命保住了,卻始終沒有醒來。醫生說可能是失血過多導致的大腦缺氧,也可能是某種現代醫學無法解釋的原因。
    沈墨卿不相信他會永遠沉睡。每天,她都為他針灸、熬藥,講述外麵發生的事情。日軍對外宣稱長春站的"事故"是抗聯破壞所致,但私下裏,"紅路計劃"已經被永久擱置。
    她合上書,走進內室。關雪鬆安靜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穩,就像睡著了一樣。沈墨卿握住他的手,輕聲說:"今天我又破譯了一些父親的筆記。原來"紅路"隻是開始,還有"黑路"、"白路"...但那些秘密,等你醒來我們一起探索,好嗎?"
    窗外,一陣風吹過,櫻花紛紛揚揚。沈墨卿似乎沒有注意到,關雪鬆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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