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青河詭錄: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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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沒有駛向漕幫總舵,而是拐進了青河鎮西邊的竹林。
    許墨白透過車簾縫隙,看見月光下的竹影如鬼爪般掠過路麵。這條路他再熟悉不過——盡頭是許家祖宅,父親兩年前離世後便再無人居住。
    "周鐵山想幹什麽?"他壓低聲音問宋明哲。
    宋明哲搖頭,手始終沒離開腰間槍套。馬車突然顛簸一下,許墨白袖中的半塊玉玨滑了出來。他急忙攥住,冰涼的玉麵上那個"月"字刻痕抵著掌心,像一道未愈的傷口。
    竹林深處,許家祖宅的黑瓦白牆在月色中泛著青灰。門前石獅缺了半隻耳朵,那是許墨白兒時爬樹摔下來砸壞的。馬車停在院外,黃板牙漢子粗暴地拽開車門:"下來!"
    宅院內意外地點著燈。正廳太師椅上,周鐵山正用茶蓋撥弄浮沫,身後站著四個帶刀的漕幫子弟。見他們進來,周鐵山咧嘴一笑,金牙在燈下閃著暗光。
    "許少爺,深夜打擾,實在是有要事相商。"他揮手示意上茶,語氣親切得詭異。
    許墨白注意到廳內擺設一塵不染,顯然有人定期打掃。但父親最珍視的那幅《溪山清遠圖》卻不在原位,牆上隻留下淺淡的印痕。
    "周會長好雅興,半夜來我家喝茶。"許墨白故意強調"我家"二字。
    周鐵山笑容一滯,茶蓋"哢"地扣在杯上:"明人不說暗話。許少爺,你手裏那半塊玉,是漕幫的東西。"
    宋明哲突然咳嗽一聲,許墨白會意,故作驚訝:"什麽玉?"
    "少裝糊塗!"周鐵山猛地拍桌,茶盞跳起,"小桃紅死前交給你的那半塊"醜"字玉!那本該是漕幫這次運的貨!"
    許墨白心跳加速——小桃紅臨死前指的正是"醜"字。他麵上不顯,反而慢條斯理地坐下:"周會長,我父親去世後,許家早不碰貨運生意了。您說的什麽"醜"字玉,我一概不知。"
    "不知?"周鐵山冷笑,"你爹許明遠死前沒告訴你?十二辰玉湊齊能打開南朝張士誠的藏寶洞,洞裏除了金銀還有——"
    "會長!"一個漕幫子弟突然打斷,"佐藤先生的人到了。"
    周鐵山臉色一變,迅速起身:"今日暫且別過。許少爺,三日內交出那半塊玉,否則......"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廳堂正中的祖宗牌位,"許家香火怕是要斷。"
    漕幫的人如潮水般退去,眨眼間消失在竹林小徑。宋明哲快步到門前查看,回頭道:"有人來了,聽腳步聲是練家子。"
    許墨白拉起他就往後院跑:"我知道個地方。"
    穿過荒蕪的庭院,月光下那棵老梅樹依然虯勁。許墨白撥開枯萎的藤蔓,露出假山上的暗門——這是他兒時捉迷藏的秘處。兩人剛擠進去,前院就傳來破門聲。
    暗室狹小潮濕,宋明哲的呼吸噴在許墨白頸間。"周鐵山提到的張士誠藏寶洞,"他耳語道,"你聽說過嗎?"
    許墨白搖頭,腦中卻閃過父親常講的一個傳說:元末起義領袖張士誠兵敗前,將大批財寶藏在太湖某處,以十二生肖玉玨為鑰匙......
    "搜!每個房間都搜幹淨!"外麵傳來生硬的中國話,伴隨著家具翻倒的聲響。
    "日本人。"宋明哲的手按在槍上,"至少三個。"
    許墨白屏息聽著外麵的動靜。腳步聲漸近時,他忽然發現暗室牆壁上有道細縫——正對著父親的書房。透過縫隙,他看見穿和服的男子正在翻檢父親的書桌。那人腰間的短刀刀柄上,纏著暗紅色的絲繩。
    "是醉仙樓窗口那個人。"許墨白壓低聲音。
    宋明哲眯眼看去:"刀柄上的結——日本劍道六段以上才能用的綁法。這人來頭不小。"
    日本人突然停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楚辭》。書頁翻動間,飄落一張薄紙。他彎腰撿起,月光下隱約可見紙上畫著某種圖案。正當他要細看時,院外突然響起哨聲。
    "撤!"日本人將紙塞入懷中,打了個手勢。轉眼間,入侵者如鬼魅般消失了。
    許墨白又等了一刻鍾才推開暗門。書房被翻得一片狼藉,但奇怪的是,父親最珍愛的端硯卻完好無損地擺在原位。他拿起硯台,底部沾著一點新鮮墨漬——有人用過。
    "奇怪......"他喃喃道。父親去世後,這宅子應該沒人動過。
    宋明哲正在檢查窗欞:"他們是從這裏進來的,窗閂有撬痕。"他突然蹲下身,從地上捏起一撮粉末,"石灰粉,摻了朱砂——是盜墓賊常用的標記手段。"
    許墨白心頭一震。他走到父親常坐的藤椅前,手指撫過扶手內側——果然摸到一道淺槽。用力一按,書架下層無聲滑出個暗格。
    "令尊很謹慎啊。"宋明哲吹了個口哨。
    暗格裏是一本密碼冊和半張發黃的圖紙。密碼冊扉頁上題著"月相盈虧錄",內頁密密麻麻記著數字與地支的組合。而那半張圖紙上畫著太湖流域的地形,十二個紅點如星辰般散布,其中三個被墨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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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許墨白手指發顫。被圈出的三個點中,有一個正是父親屍體被發現的位置。
    宋明哲翻到密碼冊最後,那裏粘著張剪報:1933年5月《申報》一則小消息,報道蘇州古董商陳某溺亡事件。剪報邊緣有父親的字跡:"十二已現其七,月圓則虧"。
    "1933年,"許墨白聲音幹澀,"正是我爹開始頻繁去上海的那年。"
    宋明哲突然將密碼冊和圖紙塞給他:"收好。我們得趕在日本人之前找到剩下的玉。"他從懷中掏出從小桃紅那裏得到的兩半玉玨,"你看,拚起來正好是地支中的"醜"字。"
    兩塊殘玉在桌上嚴絲合縫,背麵完整的"醜"字刻痕在月光下清晰可見。許墨白想起徐家那塊玉上的"月"字,靈光一閃:"不是"月"字,是"未"字的一半!"
    他掏出父親留下的懷表,表蓋內側的地支圈中,"未"字正對七月。而表盤上的日期指針停在21日——父親去世那天。
    "七月二十一,月相正是下弦月。"許墨白急速翻動密碼冊,找到對應頁,""未時三刻,水路轉運,玉不過手"......這是走私暗號!"
    宋明哲眼睛一亮:"十二辰玉是密碼鑰匙!每個玉玨代表一個地支,對應特定的時間和路線。"他指著圖紙上被圈出的紅點,"這些是交接地點。你父親可能在追蹤一個文物走私網。"
    前院突然傳來瓦片碎裂聲。兩人同時噤聲。宋明哲無聲地抽出手槍,示意許墨白躲到書架後。腳步聲在屋頂徘徊片刻,然後是一陣鳥類撲翅的聲音。
    "信鴿。"宋明哲鬆了口氣,"有人在傳遞消息。"
    許墨白卻想起徐靜姝給他的賬頁上"月滿則虧"四字。他迅速翻到密碼冊中"月圓"一節,上麵記載著:"月圓則貨散,十二玉齊,水路通"。
    "我明白了!"他壓低聲音,"每月十五,走私者用玉玨作為憑證交接貨物。但完整的十二辰玉湊齊,就能打開某種更重要的東西——周鐵山說的藏寶洞可能就是密碼所指。"
    宋明哲正要回應,窗外突然射進一支弩箭,深深釘入書桌。箭尾綁著紙條,墨跡透紙背:"子時碼頭,以玉換命"。
    "看來有人等不及了。"宋明哲冷笑,卻見許墨白臉色煞白。
    "這字跡......"許墨白手指顫抖,"像極了我父親生前寫的藥方。"
    夜風穿堂而過,油燈忽明忽暗。許墨白望向祖宗牌位,忽然發現最上層多了一個新牌位——那是本該在祠堂的許明遠靈位,不知被誰搬到了這裏。牌位前香爐裏的三炷香,才燒了不到一寸。
    有人剛剛來過。
    宋明哲檢查了院牆,回來時麵色凝重:"牆頭有新鮮的鞋印,看花紋是日本軍靴。"他遞給許墨白一塊撕破的布條,"掛在梅樹上的。"
    布條是上等絲綢,邊緣繡著細小的菊紋——與田中戒指上的圖案如出一轍。許墨白突然想起什麽,快步回到書房暗格前。果然,密碼冊最後一頁被撕去了一角。
    "他們拿走了部分密碼。"他沉聲道,"但奇怪的是......"他指向父親留下的圖紙,"日本人沒拿走這個。"
    宋明哲思索片刻:"除非他們已經有了一份。或者......"他眼睛眯起,"有人想讓我們按圖索驥。"
    許墨白將密碼冊和圖紙貼身收好。走出書房時,月光正好照在院中那口古井上。他記得小時候父親嚴禁他靠近那口井,說有"不幹淨的東西"。
    "去井邊看看。"他鬼使神差地說。
    井台長滿青苔,轆轤上的麻繩早已腐朽。宋明哲用手電照下去,井水幽深,映出兩人扭曲的倒影。
    "你覺得下麵有東西?"
    許墨白搖頭,正要離開,突然發現井沿內側刻著一行小字:"未至醜,七步右,羊角現"。字跡已經模糊,但刻痕裏的青苔被 recent 被刮去過。
    "這是新發現的。"他指著刻痕,"有人最近看過這行字。"
    宋明哲數著步子往右走了七步,停在一叢雜草前。撥開草葉,露出半截埋在地裏的石雕——是隻羊角,與許家門楣上的"未"字圖騰一模一樣。
    "羊在十二地支中代表"未"。"許墨白心跳加速,"我家的標記是"未",徐家是"醜"......"
    宋明哲已經蹲下身檢查石雕:"有機關。"他用力扭轉羊角,地下傳來齒輪轉動的悶響。
    古井旁的青石板突然移開,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一股黴味夾雜著某種香料的氣息撲麵而來。許墨白撿起手電照下去,石階蜿蜒向下,盡頭隱約有微光閃動。
    "要下去嗎?"宋明哲問,手已經按在了槍上。
    許墨白想起弩箭上的威脅,又摸了摸懷中的密碼冊。父親之死、徐世昌的賬本、小桃紅的警告——所有線索都指向這個隱藏在祖宅地下的秘密。
    "下。"他堅定地說,率先踏上石階。
    就在他們身影消失在洞口的同時,院牆外閃過一個黑影。月光照亮那人手中的短刀,刀柄紅繩在風中輕輕擺動,如一滴將落未落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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