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青河詭錄: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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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上的晨霧像一鍋煮沸的米湯,將漁船吞沒得隻剩模糊輪廓。
許墨白蹲在船頭,手指浸在冰冷的湖水中。他們已經航行了半夜,身後可能追著日本人的汽艇和漕幫的快船。宋明哲不知從哪弄來的這艘舊漁船,船篷破了個洞,但發動機還算可靠。
"看。"徐靜姝從艙裏鑽出來,遞給他一張發黃的報紙,"民國二十三年七月十二日的《蘇報》,你父親做了標記。"
許墨白展開脆弱的紙頁,在邊角找到父親熟悉的筆跡:"月掩畢宿五,玉現其光"。報紙天文欄記載著當年七月十二日晚將發生的罕見天象——月亮會完全遮住金牛座最亮的恒星畢宿五。
"71221......"許墨白喃喃道,"不是密碼,是日期和時間!農曆七月十二日二十一時,就是明晚。"
宋明哲從舵位轉過頭,濕透的襯衫貼在身上,露出左腕內側一個奇怪的紋身——青色的劍穿日輪圖案。"難怪日本人這麽急,"他的聲音壓得很低,"這種天象十九年才一次。"
許墨白假裝沒看見那個紋身。在北平讀書時,他聽東北同學講過,某些抗日組織成員會紋這種標記。但此刻有更重要的事——他從懷中掏出四塊玉玨,在晨光下觀察那些紅紋。
"這些紋路不是天然的。"他指向紅紋的走向,"你們看,它們連起來像什麽?"
徐靜姝用炭筆在紙上描出紋路:"像......星座?"
"金牛座的一部分!"許墨白激動地指著畢宿五的位置,"我父親研究過古代星圖。張士誠可能用十二辰玉記錄了一個特殊星象,隻有特定時間這些紅紋才會對應實際星空指向寶藏位置。"
宋明哲突然關掉引擎,漁船借著慣性滑向一處隱蔽的小碼頭。霧中隱約可見幾棟白牆黛瓦的建築——西山島到了。
"先找地方落腳。"宋明哲警惕地掃視碼頭,"日本人肯定已經派人守在這裏了。"
碼頭空無一人,隻有幾隻白鷺在淺灘覓食。三人迅速將船藏進蘆葦叢,沿著泥濘小路向島內走去。許墨白注意到宋明哲走路時總是下意識地摸後腰,那裏除了手槍,似乎還藏著別的武器。
西山島比想象中熱鬧。雖然遠離主航道,但因為是太湖石的主要產地,島上有個不小的集鎮。時近端午,街上飄著粽葉香,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倒成了最好的掩護。
"前麵有家茶樓。"徐靜姝已經換了一身當地姑娘的打扮,不知何時買的藍布衣裙,"二樓能看到整個碼頭。"
茶樓名叫"望湖春",是棟兩層木樓。三人選了靠窗的位置,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楚看到來往船隻。許墨白要了壺碧螺春,借著倒茶的動作用茶杯擺出太湖地形。
"根據四塊玉的紅紋交叉點,寶藏可能在這一帶。"他蘸茶水在桌上畫了個圈,"西山島東南的"石公山"附近。"
"那裏現在是大和商社的采礦場。"宋明哲冷笑,"真巧啊。"
徐靜姝突然按住許墨白的手:"別抬頭,慢慢喝茶。門口穿灰布衫戴眼鏡的那個人,是日本特務機關的青木。"
許墨白借著茶壺反光看到那人——三十出頭,麵容普通,正用流利的中文與掌櫃攀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手小指戴著一枚銅戒,戒麵刻著菊花紋。
"他在打聽三個外鄉人。"徐靜姝的聽力異常敏銳,"掌櫃說沒見過。"
宋明哲的手移向後腰:"不能久留。我們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研究這些玉。"
"去"明月灣"吧。"徐靜姝放下茶錢,"那裏有我父親的一處舊宅,連周鐵山都不知道。"
他們剛起身,樓梯口又上來兩個人——穿黑衣的日本武士,腰間太刀用布裹著,但刀柄的紅繩露在外麵。許墨白的心跳驟然加速,那紅繩與徐世榮刀上的一模一樣。
宋明哲閃電般將許墨白按回座位:"別動,他們還沒發現我們。"他從懷中掏出一麵小鏡子,借著反光觀察敵人,"青木在給他們指方向......糟了,他認出了我們的船。"
兩個武士匆匆下樓。許墨白知道他們很快會發現船上沒人,然後搜查全鎮。
"分頭走。"徐靜姝迅速製定計劃,"我去引開他們,你們帶著玉玨先去明月灣。許大哥記得"三白居"嗎?我們在那裏匯合。"
許墨白剛要反對,宋明哲已經點頭:"小心。青木認識你。"
"他認識的是徐家大小姐。"徐靜姝狡黠一笑,從包袱裏取出假發和脂粉,"不認識漁家女阿香。"
轉眼間,她已變成個皮膚黝黑的漁家姑娘,連走路的姿態都變了。許墨白驚訝地看著她拎起一籃魚,大搖大擺地從日本人麵前走過,還故意撞了青木一下。
"對不起呀,先生!"她操著濃重的太湖口音,"要買新鮮的白魚不?"
青木不耐煩地揮手趕她。徐靜姝趁機將一張紙條塞進許墨白手中,然後扭著腰下樓去了。紙條上畫著簡略地圖,標注著"三白居"的位置和一條隱蔽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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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宋明哲拽起許墨白,"趁她製造混亂時離開。"
樓下突然傳來喧嘩。從窗口望去,徐靜姝不知怎麽惹惱了兩個武士,正被揪著衣領推搡。她故意打翻魚籃,活蹦亂跳的魚在街上亂竄,引來路人哄搶。混亂中,她朝茶樓窗口眨了眨眼。
兩人趁機從後門溜出,鑽入一條小巷。宋明哲對西山地形異常熟悉,帶著許墨白七拐八繞,很快甩掉可能的尾巴,來到鎮外一條山路上。
"你以前來過?"許墨白氣喘籲籲地問。
"執行過任務。"宋明哲簡短回答,擼起的袖管露出那個劍穿日輪的紋身,"正式認識一下——國民政府秘密文物保護委員會特別行動組,宋明哲。"
許墨白並不驚訝:"從你認出鮫人膏和水銀機關就猜到了。我父親也是你們的人?"
"許明遠教授是我們的顧問,最優秀的古密碼專家。"宋明哲神色肅穆,"兩年前他為保護十二辰玉的秘密主動暴露自己,死在日本人手裏。他臨終前把線索留給了你。"
山路越來越陡,太湖在腳下展開,如一塊巨大的碧玉。許墨白胸口發悶——父親是明知會死還去赴約的。他想起那個雨夜,父親出門前反常地擁抱了他,還叮囑他好好學心理學......
"到了。"宋明哲打斷他的思緒。
"三白居"是座掩映在竹林中的小院,得名於院中三株百年白梅。徐靜姝已經等在門前,又恢複了大家閨秀的打扮,隻是袖口沾著血跡。
"順利?"宋明哲問。
"留了一個活口傳話。"徐靜姝輕描淡寫地推開院門,"青木知道我們來了。"
小院清幽雅致,正堂掛著徐世昌手書的對聯:"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許墨白想起小時候隨父親來此做客的情景,那時徐世昌常與父親在廊下對弈,談論些他聽不懂的古物考證。
"這裏有我父親的工作室。"徐靜姝引他們來到西廂房,推開塵封的木門。
屋內擺滿了古董和書籍,正中桌上攤著一張未完成的太湖地圖。許墨白一眼認出這是與父親筆記中殘圖能拚合的另一半。牆上掛著十二地支方位圖,其中"醜、寅、卯、未"四個位置釘著玉玨的拓片。
"他們一直在合作研究。"許墨白撫摸著地圖上父親的批注,"徐叔負責實地考察,我父親破譯密碼。"
宋明哲檢查著房間:"我們需要確定剩下玉玨的位置。根據已有四塊的紅紋走向,至少還需要"巳"和"午"兩塊才能推算出準確坐標。"
徐靜姝從書架上取下一本賬冊:"父親記錄過,"巳"字玉原藏於蘇州寒山寺,民國二十年被日本人買走。"午"字玉在周鐵山手裏,是他祖傳的。"
"所以日本人至少有五塊,我們四塊,周鐵山一塊。"許墨白計算著,"還差兩塊不知所蹤。"
"在這裏。"宋明哲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玨——"申"字玉,"三年前我從一個日本特務身上繳獲的。一直不知道用途,直到看見你父親的筆記。"
許墨白將五塊玉拚在桌上,紅紋連成一個更完整的圖案,指向石公山東側的一處水域。但關鍵位置仍模糊不清。
"還差"辰"字玉。"徐靜姝皺眉,"父親說這塊最特別,是十二辰玉的鑰匙。"
許墨白突然想起什麽,從貼身口袋掏出父親留下的懷表。他用力擰開表蓋,裏麵除了照片,還藏著一片薄如蟬翼的玉片——正是"辰"字玉的頂部!
"父親把它藏在這裏......"許墨白聲音發顫。玉片太小,無法單獨使用,但足以驗證一個猜想。他將玉片放在"申"字玉旁邊,紅紋完美銜接。
"現在我們有六塊的信息了。"宋明哲迅速在紙上描出紅紋,"還差六塊,但已經能推算出大概位置——石公山下的"明月灣",就是這裏往東兩裏的水域。"
窗外突然傳來烏鴉刺耳的叫聲。徐靜姝閃電般吹滅油燈,三人屏息靜氣。片刻後,院牆外響起輕微的腳步聲,不止一個人。
"被跟蹤了。"宋明哲無聲地抽出手槍,"準備突圍。"
徐靜姝從牆上取下一把古劍:"後院有船,直通明月灣。"
許墨白迅速將玉玨和地圖收好,突然注意到桌下有個暗格。打開後,裏麵是一封未寄出的信,信封上寫著:"吾兒墨白親啟"。
父親的字跡。
他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信。外麵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但這一刻世界仿佛靜止了。他撕開信封,裏麵隻有寥寥數語:
"吾兒如晤:
若見此信,吾已赴死。十二辰玉所藏非財寶,乃張士誠得自西域之"天毒"解法。倭人欲以此製毒器,萬萬不可使之得逞。辰玉在井,月圓則現。父明遠絕筆。"
信紙背麵畫著個簡單的示意圖——三白居後院古井的剖麵圖,標注著某個機關的位置。
"許大哥!"徐靜姝的急呼將他拉回現實。一支弩箭已經釘在門框上,外麵傳來日語喊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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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古井!"許墨白將信塞給宋明哲,""辰"字玉在井裏!"
宋明哲快速掃了一眼:"你們去取玉,我斷後!"
徐靜姝已經踢開後窗,拉著許墨白躍入菜園。古井在月光下泛著青輝,井沿刻著"未至醜,七步右"的字樣——與許家祖宅井沿一模一樣!
"父親和徐叔用了同樣的機關!"許墨白數著步子向右走七步,果然發現一塊可活動的石板。掀開後,露出一個銅匣,裏麵靜靜躺著一塊完整的"辰"字玉。
追兵已經衝進院子。宋明哲且戰且退,手槍精準地撂倒兩個黑衣人,但更多的黑影翻過院牆。徐靜姝拔劍迎敵,古劍在她手中如銀蛇飛舞,與日本刀相擊迸出火星。
許墨白將"辰"字玉舉到月光下——玉身晶瑩剔透,紅紋如血脈貫穿其中。與其他玉玨不同,這塊玉中心有個小孔,似乎可以插入什麽。
"鑰匙孔!"他恍然大悟,"十二辰玉拚合後需要"辰"字玉激活!"
宋明哲退到井邊,肩膀已經負傷:"船準備好了嗎?"
徐靜姝砍倒最後一個追兵:"跟我來!"
三人穿過竹林,來到一處隱蔽的小碼頭。岸邊係著條快船,徐靜姝熟練地發動引擎。追兵的喊聲越來越近,子彈打在水麵上激起無數水花。
船剛離岸,一個黑影從林中撲出,正是青木。他手中的王八盒子對準了許墨白胸口——
"砰!"
槍聲過後,青木捂著右腕跪倒在地。宋明哲的子彈精準地打飛了他的手槍。快船駛入湖心,將追兵遠遠甩在身後。
"去明月灣!"許墨白指向東麵,"現在有七塊玉的信息,足夠找到確切位置了!"
徐靜姝調整航向,宋明哲則撕下襯衣包紮傷口。月光下,許墨白將"辰"字玉與其他玉玨拚合,紅紋在月光下竟然微微發亮,指向湖麵某處。
"明晚月掩畢宿五時,"他聲音激動得發顫,"我們就能找到入口。"
船駛過一處岬角,月光下的湖水突然變得漆黑如墨——那是大和商社的采礦場,燈火通明,汽笛聲此起彼伏。更遠處,幾艘快艇正離開碼頭,向他們追來。
"抓緊了!"徐靜姝將油門推到最大,"我們要在采礦場西側的礁石區甩掉他們!"
快船如離弦之箭衝向黑暗的湖麵。許墨白緊握玉玨,父親信中的話在耳邊回響:"倭人欲以此製毒器,萬萬不可使之得逞"。
十二辰玉守護的不是寶藏,而是一個能拯救無數人性命的秘密。這個念頭讓他胸口發燙——父親用生命保護的東西,現在輪到他來守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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