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序，注意你的言辭。”
    章誌明語氣嚴厲。
    章淮序也放下餐具，目光掃過眾人：“我隻是覺得，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還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一套，太過時了。”
    餐桌上的氛圍瞬間降至冰點。
    許霧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和章淮序之間遊移。
    她能說什麽？
    她應該說什麽？
    承認自己確實對章淮序有過好感？
    還是假裝不在意這種公開的羞辱？
    “我去下洗手間。”
    許霧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聲音，快步出門之時聽見包間裏傳來章誌明厲聲嗬斥的聲音。
    洗手間的鏡子映出許霧蒼白的臉色，她打開水龍頭，用冰冷的水拍打臉頰。
    電話鈴聲響起，是薑早。
    “阿霧，今晚聚餐怎麽樣，他們沒欺負你吧？”
    “沒有，我聽你那邊聲音很嘈雜，出什麽事了嗎？”
    “沒事，就是前幾天我種的西瓜老被人摘，我打算守在瓜棚邊住著了。”
    許霧難過的情緒被衝散了很多：“那你要注意安全，有事記得打電話給我。”
    “放心放心，我先掛了，好像看見人影了，今晚我必把小偷緝拿歸案。”
    薑早雖然是個文文靜靜的小女生，但是當初選專業的時候毫不猶豫的選了農學，覺得這種實踐的科目才有意思。
    現在臨近期末，為了守好她的“期末作業”經常忙的不見人影。
    不過在這麽危急的時刻，還記著關心自己，許霧心裏劃過一絲暖流。
    她整理好了妝容，推開洗手間的門。
    走廊裏空無一人，正當她準備返回的時候，轉角處傳來章淮序熟悉的聲音。
    “我知道，你以為我願意來這種無聊的飯局啊。”
    許霧的腳步頓住，章淮序的語氣與平日判若兩人，帶著她從未聽過的輕蔑和不耐煩。
    “要不是我爸逼我來，我寧願在實驗室加班。”
    他的聲音越來越近，似乎正朝著這個方向走來。
    許霧下意識的後退兩步，躲進了洗手間旁邊的員工通道。
    “我當然不喜歡她了，最煩的就是她，表麵裝的乖巧懂事，實際上就是個提線木偶，一點主見都沒有，無趣得很。”
    許霧攥緊手心，她就算聽不見也知道電話對麵是誰。
    江雪眠。
    因為兩家吃飯，所以急著向江雪眠撇清關係。
    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聽到章淮序一句接著一句對自己貶低的時候，心髒還是難過的抽動。
    “沒錯，她就像個精心設計的洋娃娃，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章淮序輕笑一聲：“你知道嗎，她今晚穿的那條藍色裙子，明顯就是知道我喜歡藍色，為了討好我，上趕著讓人惡心。”
    許霧低頭看向自己的裙擺，原來許書翰特意讓人送來裙子，是這個意思。
    “兩家父母打的什麽主意我一清二楚，但他們休想用這種老掉牙的方式把我綁住，我怎麽可能娶一個這麽惡毒的女人。”
    許霧氣的站不穩。
    “我怎麽惡毒了？”
    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章淮序一跳，等看清楚人之後，又不屑的對著電話說：“你先點吃的，我等會過來陪你。”
    許霧努力壓抑著怒氣走到章淮序麵前，這是她第一次覺得，麵前這個認識了快二十年的男生，是如此的陌生。
    “許霧，你偷聽上癮了是吧？”
    “在學校的時候就偷聽，現在還”
    “我問你，我怎麽惡毒了？”
    許霧執拗的要一個說法。
    章淮序似乎有點詫異她的轉變，印象中的許霧低調內斂，就算有什麽事也不會這麽咄咄逼人。
    不過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眼神冷了下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許霧，別裝了，你是什麽樣的人我最清楚，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玩的最得心應手，哪怕是別人的生命在你眼裏也微不足道，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用盡手段。”
    章淮序湊近了點，似乎是注意到了許霧氣的發抖的身體。
    “生氣嗎，生氣就對了，我那些難以安眠的夜晚，比你痛苦多了。”
    許霧深吸一口氣，重新審視麵前的這個人。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你會懂的，早晚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這一刻，許霧看清楚了他眼底的恨，盡管她不知道這恨來自何處。
    但是她知道，曾經舍命救自己的章淮序，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怒極反笑，許霧突然泄了力：“章淮序，你會遭報應的。”
    章淮序有一瞬間被她眼睛裏的決絕刺到。
    “許霧，別裝的楚楚可憐，我最清楚你了。”
    許霧不想再說，轉身離開。
    真是諷刺，口口聲聲說最清楚自己，實際上連她內心的萬分之一都不不了解。
    終於，在這一刻，許霧確定，章淮序在她心裏，成為永遠的過去式了。
    經過包廂門口，聽見裏麵傳來虛情假意的說話聲，許霧突然停住了腳步，站立片刻，轉變方向徑直出了門。
    門口一輛銀色阿斯頓·馬丁靜靜地停著，看見許霧出來，搖下車窗，露出一張帥得過分的臉。
    “這位小姐，有沒有興趣去兜風？”
    許霧剛想拒絕，卻在看見他的臉的那一刻，笑出聲來。
    “可以飆車嗎？”
    “樂意效勞。”
    十分鍾後。
    許霧：“裴清野，你別告訴我，你的飆車就是開到六十碼？”
    裴清野吊兒郎當的戴著副墨鏡，嘴角微微勾起：“小太陽，別告訴我，你想在市區跑一百二十碼。”
    “小太陽？”
    等紅綠燈的間隙，裴清野變戲法一般拿出一盒巧克力遞給許霧。
    “你不是叫許霧嗎，這個名氣聽起來霧蒙蒙的，所以我叫你小太陽，希望能驅散你身邊的霧氣。”
    許霧被他這種無厘頭的語言逗笑了。
    “不過酒店門口不是不讓停車？”
    “有嗎，自家產業，應該沒事。”
    許霧：忘記了，這位家裏的權勢可是遠遠在他們之上。
    “我們去哪兒？”
    “當然是可以讓你發泄的地方。”
    “你知道酒店發生的事？”
    “不知道，但是你滿臉都寫著三個大字，不高興。”
    許霧往後靠去，脊背靠在了實處，整個人都變得懶洋洋起來。
    沒想到在一個還可以稱之為普通同學的身邊，她竟然有了一絲得以放鬆的機會。
    買好了遊樂園的門票，裴清野手裏端著兩杯果汁。
    “我以為會是喝酒或者拳擊之類的地方。”
    許霧接過來，是她喜歡的葡萄汁。
    “我可是遵紀守法的好學生，你別想著帶壞我。”
    對上裴清野誇張的表情，許霧沒忍住笑出聲。
    遵紀守法這四個字跟眼前這個人可對不上號。
    高中的時候上課基本都是在睡覺，作業要麽不寫，要麽隨手一寫就是標準答案。
    即使閉著眼睛都能答對問題，氣得一眾學霸仰天長歎。
    “好學生？當初是誰把午休鈴換成自己錄的“同學們，該起床了，再睡就考不上大學了～”，還用ai模擬成校長的聲音？”
    裴清野仰頭：“我這是為了幫他們學習。”
    “那提前交卷，在考場外麵放風箏，也是為了學習？”
    裴清野大言不慚的都認了下來：“這是在幫助他們鍛煉專注力。”
    許霧完敗，對上這種人，打嘴仗根本沒有勝算。
    “走吧，帶你去發泄壞情緒。”
    許霧跟在裴清野後麵。
    “你過敏的都好了沒，出來玩沒事嗎？”
    “放心，過敏來得快去得也快，點滴打完就沒什麽事了。”
    許霧看著他後脖頸處的紅痕，沒再說什麽。
    “會開車嗎？”
    “不會。”
    裴清野將許霧一把推進駕駛室：“那就撞個爽！”
    引擎轟鳴，還沒等許霧反應過來，就被斜刺裏衝來的一輛車狠狠撞上。
    裴清野單手掌控著方向盤，衝她挑眉：“就這？”
    許霧咬牙，轉動方向盤朝著裴清野撞去，金屬碰撞的震動從掌心傳來。
    她不管不顧的調轉車頭，追著裴清野撞。
    隻是場地很大，周圍安裝了防護欄，裴清野技術嫻熟，沒兩下就逃脫了許霧的追趕。
    直到許霧“咚”的一聲撞在牆上，又被反彈回來。
    裴清野毫不客氣的一通嘲笑，許霧也終於把內心那口濁氣撞了出去。
    等下了車，一個小朋友氣勢洶洶的走過來，氣得腮幫子鼓鼓的指著裴清野：“你欺負人，這麽大人了還撞我一個小孩。”
    裴清野蹲下來，和小孩麵對麵。
    腮幫子軟乎乎的，實在是沒忍住，上手掐了一下。
    疼得小胖子齜牙咧嘴的。
    “小屁孩，技不如人就要認輸懂不懂。”
    “不懂，你就是以大欺小，等我長得跟你一樣大，肯定會比你厲害的。”
    “你跟我一樣大，我就又長大了，沒用的。”
    眼看著小孩憋著嘴都要哭了，許霧趕緊拽著裴清野的袖子離開。
    “裴清野，你多大他多大，等會惹哭了怎麽辦。”
    “沒事，對付小屁孩我最有辦法了。”
    裴清野被拽著往前走，目光落在許霧拽著的袖子上，眉間輕挑，卻也是沒出聲提醒。
    直到許霧站定，抬頭看著前麵，語氣裏帶著興奮。
    “裴清野，我們去玩這個吧？”
    裴清野抬頭一看，笑容逐漸僵硬在臉上。
    吞咽了一下口水：“你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