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深處比陶德舟想象的還要壓抑。高聳的書架像一排排沉默的巨人，投下濃重的陰影，將稀疏的燈光切割成碎片。空氣裏彌漫著舊紙張、灰塵和某種防腐藥劑混合的沉悶氣味，吸進肺裏都帶著一股陳腐感。管理員老頭依舊雷打不動地看著他的報紙，仿佛陶德舟隻是另一粒飄進來的灰塵。
    他手裏緊緊攥著那本《量子生物學》，書頁的粗糙感提醒著他剛才驚心動魄的發現。“純淨貓血”、“未知維度”、“溝通媒介”……這些詞在他腦子裏盤旋，與通風管的暗紅鏽跡、烏雲的詭異行為交織在一起。他需要更直接的證據，關於實驗室到底在用貓做什麽。
    他根據《量子生物學》書頁邊角一個幾乎看不清的鉛筆標注——“生物工程部早期項目封存”，開始在標著“過往項目檔案”的區域搜尋。這裏的書架更加破敗，許多檔案盒歪歪斜斜地堆放著，標簽模糊不清，積滿了厚厚的灰塵。他小心翼翼地翻找，盡量不發出太大聲響，每一次觸碰都揚起一片細小的塵埃，在昏暗的光線下飛舞。他的社恐讓他對周圍環境異常敏感，管理員輕微的翻報紙聲、遠處空調出風口的低鳴，都像是某種警告。
    找了將近二十分鍾，就在他幾乎要被灰塵嗆得咳嗽出來，準備暫時放棄時，指尖觸碰到了一個異常冰冷的硬質文件夾。它被塞在最底層一個不起眼角落，與其他紙質檔案盒格格不入，表麵覆蓋著一層黏膩的灰，似乎很久沒人動過。文件夾是深灰色的複合材料製成，沒有標準的檔案標簽，隻在側麵用燙印的方式刻著一行字：《項目代號：夜梟  絕密》。
    夜梟？陶德舟心頭一跳，這個代號他從未聽過。他猶豫了一下，四周靜悄悄的，管理員似乎睡著了。他蹲下身，費力地將文件夾抽了出來。比想象中要沉。他吹開表麵的灰塵，發現燙印字體下方還有一行更小的字，似乎是後來才加上的，字跡潦草，像是用什麽尖銳物體劃上去的——“暗物質器官培育計劃”。
    就是這個！陶德舟的心髒猛地收縮，血液瞬間湧上頭頂。他幾乎能聽到自己耳膜在嗡嗡作響。他環顧四周，像個真正的竊賊一樣，抱著文件夾縮到書架後麵最陰暗的角落，背靠著冰冷的金屬架，這才顫抖著手翻開了第一頁。
    文件是用一種特殊的防水紙張打印的，觸感冰冷光滑。開篇就是一份高度機密的授權書，簽發日期遠在他入職之前，上麵有幾個他隻在實驗室高層會議上見過的模糊簽名，其中一個似乎是現任主任年輕時的簽名。授權書明確批準啟動“夜梟計劃”，目標是“探索並利用暗物質的生物學效應，開發新型感知交互界麵，獲取超越當前維度的信息與能量”。
    他快速往下翻，心跳越來越快。文件詳細記錄了實驗的理論基礎——基於某種改良的量子糾纏理論，認為特定生物文件明確標注：貓科動物，尤以基因純合度高的特定品種為佳）的神經係統和某種特殊腺體，在暗物質環境下，可以通過特定頻率的能量場誘導，發生“維度躍遷性變異”，形成一種可以儲存和傳導高維信息的“生物器官”。文件將其命名為“暗物質器官”。
    培育過程令人作嘔。大量的實驗數據顯示了如何從活體貓身上提取血液、腺體組織，如何在模擬暗物質環境中進行細胞誘導、組織培養。文件配有詳細的解剖圖和組織切片照片，黑白的圖片也無法掩蓋其血腥和殘忍。陶德舟胃裏一陣翻騰，幾乎要吐出來。他強迫自己繼續看下去。
    實驗並非一帆風順。文件後麵附有大量的失敗記錄和倫理評估報告。其中一份由署名為“林教授”名字被部分塗黑）的研究員撰寫的報告措辭激烈，明確反對該計劃，認為其“嚴重違背科研倫理，視生命為耗材”，並警告“強行幹涉高維信息場可能導致現實結構不穩定，甚至引發不可預測的維度災難”。報告的最終批示卻是冷冰冰的“異議駁回，繼續推進，提升保密等級”。
    林教授……陶德舟隱約記得，似乎是實驗室早期的一位核心成員，後來好像因為“身體原因”提前退休了。
    他翻到檔案末尾，那裏記錄了幾起被標記為“意外事件”的報告。其中一份報告的日期是幾年前，標題是“a區培養室通風係統故障及生物樣本逃逸事件”。報告描述了因通風管道老化！），導致培養室壓力失衡，高濃度暗物質輻射輕微泄露，造成數隻處於“器官成熟期”的實驗貓逃逸，並致使一名負責管道維護的技術人員姓名被塗黑）受到輻射傷害，出現“精神異常”症狀。
    通風管道！李仕識！陶德舟腦中仿佛有驚雷炸響。李仕識失蹤前負責的正是實驗室的通風管道係統維護！他很可能在維護過程中發現了什麽！也許是逃逸實驗貓的蹤跡？也許是管道裏殘留的貓血痕跡？甚至可能接觸到了泄露的暗物質輻射或是被改造過的貓？所以他才會被滅口，並且被擺成了那個詭異的蓮花坐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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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德舟猛地合上檔案，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冷汗浸濕了他的後背。實驗室的暗物質研究根本不是什麽前沿科學探索，這是一個用無數生命堆砌起來的、褻瀆倫理的瘋狂計劃！他們試圖製造某種可以連接異次元的“器官”，而貓，就是他們的犧牲品和工具！烏雲，那隻看似普通的流浪貓，它的特殊性難道也與這個計劃有關？吳璐桃，那個帶著《逃生之書》出現的“協調員”，她的家族和這個計劃又是什麽關係？
    他感到一陣巨大的恐懼，不僅僅是對實驗室黑暗秘密的恐懼，更是對自己處境的恐懼。他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就像李仕識一樣。他現在就像一個揣著定時炸彈在雷區裏行走的人，下一步可能就會粉身碎骨。
    必須離開這裏。他把檔案小心翼翼地塞回原處，盡量恢複原狀，抹去自己來過的痕跡。他站起身，雙腿有些發軟。他深吸一口圖書館沉悶的空氣，努力平複狂跳的心髒。
    走出圖書館，外麵的光線顯得有些刺眼。他低著頭，快步走回自己的實驗室工位，將自己縮回那個熟悉的角落。但這一次，角落帶來的安全感蕩然無存。他感覺自己像個透明人，實驗室裏每個同事的目光似乎都能穿透他，看到他剛剛窺探到的黑暗秘密。
    他看向窗外，城市依舊車水馬龍。但在他眼中，這座城市仿佛也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實驗室，每個人都在不知不覺中，被卷入這場瘋狂的實驗。而那個“懸停樓”，吳璐桃提到的禁區，無疑就是這場實驗的核心風暴眼。他知道，他必須去那裏，無論多麽危險。因為那裏，或許藏著最後的真相，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裏那本《量子生物學》，冰冷的封麵仿佛在催促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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