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德舟幾乎是飄回自己工位的。圖書館地下室那股混合著陳腐紙張和絕密檔案的冰冷氣息，仿佛還粘在他身上，滲進了白大褂的纖維裏。他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視線卻無法聚焦在眼前的培養皿上。《項目代號：夜梟》，《暗物質器官培育計劃》，活體貓，維度躍遷，通風管道故障，李仕識……這些碎片像帶電的玻璃碴，在他腦子裏瘋狂碰撞，每一次撞擊都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努力想讓自己看起來正常，像往常一樣縮在角落裏，減少存在感。但今天這該死的社恐好像失靈了，他覺得自己像個剝了殼的雞蛋，實驗室裏每一道若有若無的視線都像探照燈一樣打在他身上，讓他坐立難安。他甚至差點打翻手邊的離心管，引來了旁邊工位同事一個詫異的眼神，那眼神讓他瞬間僵住，恨不得當場鑽進地縫。完了，他肯定看起來很不對勁。
    “臉色不太好。”一個清冷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他身邊響起。
    陶德舟猛地一顫，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吳璐桃不知何時站在了他旁邊，手裏依舊拿著那本厚重的《逃生之書》，眼神平靜地落在他臉上。“像是剛看完一份精彩絕倫的恐怖故事梗概。”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掩飾，卻發現喉嚨幹得發不出聲音。吳璐桃沒等他回答，目光轉向了不遠處牆上的白板，那裏，烏雲用尾巴蘸著試劑畫下的詭異符號依舊頑固地留在上麵，像某種風幹的詛咒。
    “它又‘說話’了。”吳璐桃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她翻開了《逃生之書》，攤在陶德舟麵前。
    書頁原本是那種陳舊的、帶著特殊纖維感的微黃色，此刻，在某一頁的中央，一些墨點般的痕跡正在緩慢地、如同活物般滲透、蔓延、凝聚。陶德舟眼睜睜看著那些墨點扭曲、變形，最終組合成三個歪歪扭扭，卻異常清晰的貓爪形狀的文字——
    懸、停、樓。
    陶德舟的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他認得這三個字。雖然從未在任何官方文件或地圖上見過，但實驗室內部流傳的一些捕風捉影的傳聞裏，這個詞偶爾會出現，指代著一個絕對禁區——大樓的最頂層。
    “‘懸停樓’……”他喃喃自語，聲音幹澀。
    “實驗室的人都這麽叫它，不是嗎？”吳璐桃合上書，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個隱晦的代號，指代頂層區域。普通人禁止入內的地方。”她頓了頓，視線掃過陶德舟因為震驚而微微睜大的眼睛，“你找到的那些‘故事’，它們的源頭，很可能就在那裏。一切的核心。”
    陶德舟瞬間明白了。夜梟計劃，暗物質器官，那些瘋狂實驗最核心的部分，一定隱藏在那個所謂的“懸停樓”裏。李仕識的死，烏雲的異常，甚至吳璐桃和這本書的出現，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那裏。那裏是風暴的中心，是所有謎團的鎖眼。
    “我們得去看看。”吳璐桃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
    “去？那裏是禁區！到處都是監控和安保，我們怎麽……”陶德舟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又在意識到周圍可能有耳朵時猛地壓低，顯得有些滑稽。恐懼和一種被逼到絕境的衝動在他心裏交戰。
    吳璐桃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從她那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黑色皮箱裏，拿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麵具，形狀是貓臉，材質非金非玉，呈現出一種暗沉的、類似黑曜石的光澤，觸手冰冷光滑，邊緣卻異常鋒利。麵具的眼睛部位是兩個深邃的空洞，嘴角似乎還勾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詭異弧度。
    “戴上它。”吳璐桃把麵具遞到陶德舟麵前，“或許能讓我們更容易‘融入’那裏的環境。當然，也可能更容易被當成目標，看運氣了。”她這句半開玩笑的話裏聽不出任何玩笑的意味。
    陶德舟看著眼前的貓臉麵具，隻覺得一股寒意從指尖蔓延到脊椎。這東西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怪氣息，仿佛不是人造物，而是從某個不可名狀的維度掉落下來的碎片。他想起了圖書館檔案裏關於“純淨貓血”、“溝通媒介”的記載，難道這麵具……
    他猶豫著，社恐帶來的本能讓他抗拒這種引人注目的東西，理智也在瘋狂叫囂著危險。但李仕識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檔案裏那些被犧牲的貓，還有自己被卷入這漩渦中心的處境，都像鞭子一樣抽打著他。
    吳璐桃沒有催促，隻是靜靜地舉著麵具，眼神像是在審視一件實驗品。
    最終，陶德舟顫抖著伸出手，接過了那個冰冷的貓形麵具。麵具入手沉甸甸的，那股詭異的冰冷感迅速滲透了他的皮膚。他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仿佛都帶上了鐵鏽和貓毛的味道。他知道，戴上這個麵具，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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