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德舟感覺自己像個溺水者，剛剛抓住一塊名為“真相”的浮木，卻發現這塊木頭下麵拴著更沉重的鐵錨。
    吳璐桃是祭品。
    倒計時是為她而設。
    這些字眼在他腦海裏盤旋，撞擊著他搖搖欲墜的認知。
    他看著吳璐桃，看著她頭頂那個散發著不祥光澤的鹿角發卡。
    那不是裝飾，是刑具，是坐標。
    他想伸出手，把它扯下來，扔掉，踩碎。
    可理智告訴他，事情絕不會這麽簡單。
    這背後是一個世代延續的契約，一個以暗物質和生命為基礎的龐大係統。
    他又能做什麽？
    一個連與人正常對視都困難的社恐。
    一個剛剛發現自己記憶被篡改的可憐蟲。
    空氣死寂。
    隻有遠處隱約傳來的、規律的倒計時滴答聲，提醒著他們時間正在流逝。
    吳璐桃似乎耗盡了所有力氣，靠著冰冷的牆壁，微微喘息。
    她的目光空洞，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被吞噬的結局。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待在角落的烏雲動了。
    它優雅地站起身，抖了抖油光水滑的毛皮。
    黑、白、橘三色在昏暗中流動，像一團活著的、變幻莫測的火焰。
    它踱步走到場地中央。
    這個位置很微妙。
    恰好在陶德舟、吳璐桃和44號冷櫃之間，構成了一個無形的三角。
    陶德舟的心提了起來。
    吳璐桃也猛地抬起頭，原本空洞的眼神裏閃過一絲驚疑。
    烏雲沒有看他們任何一人。
    它仰起頭，用那雙異色的瞳孔，慢悠悠地掃視著這個封閉的空間。
    像是在巡視自己的領地。
    又像是在評估著什麽。
    它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吳璐桃身上。
    更準確地說，是落在了她頭頂的鹿角發卡上。
    吳璐桃身體一僵，下意識地想後退，卻發現後背已經緊貼牆壁，無路可退。
    陶德舟屏住了呼吸。
    他想起之前在實驗室入口，烏雲也是這樣，焦躁地啃咬著這個發卡。
    那時他以為是貓咪的怪癖。
    現在想來，那或許是某種警告，或者……掙紮？
    烏雲邁著輕盈的貓步，靠近吳璐桃。
    它沒有發出任何威脅的低吼，也沒有亮出爪子。
    它隻是走到吳璐桃腳邊，停下。
    然後，它後腿微屈，輕輕一躍。
    動作流暢而精準。
    它跳上了吳璐桃的肩膀。
    吳璐桃的身體瞬間繃緊，像一尊石像。
    陶德舟的心髒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他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該衝上去保護吳璐桃，還是該靜觀其變。
    烏雲蹲在吳璐桃的肩頭，尾巴輕輕晃動著。
    它低下頭，湊近那個鹿角發卡。
    這一次，它沒有用牙齒啃咬。
    而是伸出粉嫩的舌頭，輕輕地舔舐著發卡表麵。
    動作輕柔，甚至帶著一絲……親昵？
    陶德舟完全搞不懂了。
    這隻貓到底想幹什麽？
    吳璐桃似乎也放鬆了一些，緊繃的肩膀微微下沉。
    但她的眼神依然充滿了戒備和不確定。
    烏雲舔了幾下，停了下來。
    它歪著頭，似乎在感受著什麽。
    然後，它張開嘴，輕輕含住了發卡的一端。
    不是撕咬，更像是某種……吸吮？
    陶德舟注意到，隨著烏雲的動作，那個鹿角發卡散發出的微光似乎變得不穩定起來。
    光芒明滅不定，像風中的燭火。
    吳璐桃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她似乎在承受著某種痛苦，卻又強忍著沒有發出聲音。
    “它在……”陶德舟艱難地開口，聲音幹澀。
    吳璐桃沒有回答，隻是閉上了眼睛，眉頭緊鎖。
    烏雲含著發卡，喉嚨裏發出一種奇怪的、低沉的咕嚕聲。
    不像是貓咪滿足時的呼嚕。
    更像是一種……能量轉換時發出的共鳴？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空氣中的緊張感幾乎凝成了實質。
    陶德舟的目光在烏雲、吳璐桃和44號冷櫃之間來回移動。
    烏雲的行為太反常了。
    它似乎在幹預那個“祭品”的坐標？
    是在吸收發卡裏的能量？
    還是在試圖解除吳璐桃身上的束縛？
    如果是這樣，那它為什麽要這樣做？
    它不是這個計劃的核心執行終端嗎？
    難道它產生了自我意識？或者……它本身就代表著另一股勢力？
    陶德舟腦子裏一團亂麻。
    他看向44號冷櫃。
    那扇冰冷的門板，像是一麵鏡子，映照出他內心的恐懼和掙紮。
    “殺死說謊者。”
    血字再次浮現。
    如果烏雲真的在試圖拯救吳璐桃，那他呢？
    他是不是也該做點什麽？
    比如，執行那個指令？
    摧毀44號冷櫃裏的“母親”，打破這個謊言體係？
    可萬一，“殺死說謊者”指的不是母親的共生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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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一，這本身就是陷阱的一部分呢？
    他感到一陣眩暈。
    選擇太難了。
    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深淵。
    就在這時，烏雲停止了動作。
    它鬆開了口中的發卡。
    那個鹿角發卡的光芒黯淡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樣穩定。
    烏雲跳下吳璐桃的肩膀，輕巧地落在地上。
    吳璐桃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
    她睜開眼，看向烏雲的眼神充滿了複雜。
    有劫後餘生的慶幸，但更多的是疑惑和不安。
    烏雲沒有理會吳璐桃。
    它轉過身，麵向44號冷櫃。
    它的身體微微弓起，尾巴豎直，毛發似乎也有些蓬鬆。
    那雙異色的瞳孔裏，充滿了警惕和……一絲敵意？
    陶德舟的心猛地一沉。
    烏雲對44號冷櫃的態度，和對吳璐桃截然不同。
    它似乎將裏麵的東西，視為某種威脅。
    這是否印證了他的猜測？
    “說謊者”，指的就是母親的共生體？
    烏雲盯著44號冷櫃看了一會兒。
    然後，它緩緩地轉過頭，看向陶德舟。
    這一次，它的眼神變了。
    既沒有麵對吳璐桃時的那種奇異互動。
    也沒有麵對44號冷櫃時的警惕敵意。
    它的眼神裏，流露出一種……期待？
    是的，期待。
    仿佛在等待他做出某個決定。
    仿佛在催促他采取行動。
    陶德舟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湧向了大腦。
    他明白了。
    烏雲或許有自己的立場，有自己的選擇。
    但最終的決定權，似乎落在了他這個看似最無力的闖入者身上。
    它剛才對發卡的幹預，或許隻是為他爭取了一點時間。
    或者，是給他展示了一種可能性。
    但路，終究要他自己選。
    是走向44號冷櫃，執行“殺死說謊者”的指令，接受可能帶來的未知後果，以及親手終結母親最後痕跡的痛苦？
    還是……另尋他路？
    可還有別的路嗎？
    他看著烏雲那雙清澈又詭異的眼睛，感覺自己像是被架在了命運的審判台上。
    倒計時的滴答聲，在這一刻仿佛被無限放大。
    敲打著他的耳膜，催促著他的靈魂。
    烏雲喉嚨裏又發出了一聲低吼。
    不是威脅，更像是一種……最後的提示。
    它的目光依然鎖定著陶德舟。
    那份沉甸甸的期待，壓得他喘不過氣。
    選擇吧。
    在謊言和祭品之間。
    在過去和未來之間。
    在毀滅和……更深的毀滅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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