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寂靜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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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年,還是十年?陶德舟對流逝的數字早已麻木。時間在這間離群索居的小木屋裏,不再是精確的刻度,隻如窗外的野草,自顧自地枯榮。深淵危機之後,世界好不容易從崩潰邊緣被拉回,處處是裂痕,勉力維持著脆弱的平衡。他自覺是這破碎畫卷中多餘的一筆,便將自己棄置在這片荒無人煙的山腳下。
    這些年,他的社交恐懼症依舊,絲毫未減。那場耗盡心神的“深淵共鳴”後,他的感知力被動地放大到失控的境地,不再受主觀控製。任何細微的情緒波動,乃至遙遠地域人群的集體意識,都直接穿透他的精神屏障,粗暴地灌入腦海。隔壁鎮子誰家飯菜的香氣所牽動的家常暖意,他能模糊感知;百公裏外一場交通摩擦引發的瞬間怒火,他也無法回避那刺耳的意識頻率。他大部分精力都用來對抗這些無孔不入的“信息洪流”,精神時刻緊繃,徒勞地搜尋著片刻的內在寧靜。
    “燈塔社區”這個名號,便是在這種狀態下,某個時刻侵入他疲憊意識的。起初是被人遺忘在角落的報紙標題,隨後是偶然瞥見的劣質廣告傳單——上麵印著笑容弧度完全一致的男男女女,背景是窗明幾淨、整齊劃一的街道。宣傳語幹癟而煽動:“告別焦慮,擁抱和諧”,“燈塔社區,您心靈的永久港灣”。
    “心靈港灣?我看是精神的無菌隔離區。”陶德舟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自語,或許也是在對他記憶中那團三花貓的虛影說話。烏雲若有實體,大概隻會輕蔑地甩動尾巴,對人類這種熱衷於自我設限的行為表示不解。
    真正讓他警覺性提到最高的,是一次迫不得已的“進城”。他的老舊電腦終於徹底報廢,而某些特製的咖啡豆和高強度消音耳塞,山腳下那間唯一的雜貨鋪裏絕無可能供應。在城中電子市場外,他與一個燈塔社區的臨時推廣點不期而遇。幾個身著統一淺色素淨製服的年輕人,臉上掛著同款的、經過精心校準的溫和微笑,向路人派發印刷品和散發著淡淡人工合成薰衣草香氣的小物件。
    他僅僅是路過,與推廣點保持著至少二十米的物理距離。但那股被推廣者稱為“和諧氛圍”的能量場,卻具備了實質般的侵略性,無形卻有力地朝他湧來,試圖滲透他的精神防線。不同於舊網絡那種冰冷的、機械的控製,也異於深淵那種混沌、原始的野蠻衝擊。這是一種……他感知到一種精神層麵被徹底“修剪”剔除雜質後的平靜。所有可能引發不適感的認知棱角都被圓滑處理,所有激烈的情感表達都被大幅度弱化、稀釋,最終隻剩下一片令人感到虛假的、不容置疑的“標準答案式”安寧。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轉身逃離。回到小木屋,那種精神被外力輕柔梳理、試圖強行“優化”的異樣感,仍然清晰地殘留著,讓他坐立不安。他煩躁地在狹小的木屋中踱步,不慎踢倒了角落裏堆積的空瓶。“媽的,”他從牙縫裏擠出聲音,“這群混蛋,又在折騰什麽新花樣。”
    這世界真實的底色,他曾被迫深刻體驗。那是血與火的殘酷,愛與恨的纏繞,是混亂中掙紮出的脆弱平衡,是絕望裏偶然一現的微弱生機。即便他自己深受這種真實所帶來的無盡痛苦,他也無比清楚,那才是生命本來的麵貌,粗糙卻充滿活力。而燈塔社區裏那種滴水不漏的“完美和諧”,讓他清晰地感知到一種精神上的徹底僵化,一種剔除了所有鮮活個性、所有真實情感波動的、無菌的死寂。這種人為的“純淨”,與世界那鮮活粗糲的真實底色全然對立,甚至比深淵曾帶來的直接毀滅威脅,更令他從生理到心理都感到深切的排斥與警惕。深淵的威脅是顯性的,而這個,則是隱性的,試圖從根源上扭曲和閹割真實。
    他決定去親自查探。並非心存什麽救世的念頭——那種東西早就被他拋棄了。純粹是,這種人工塑造的“完美平靜”讓他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警告。他必須弄清楚,這幫自以為是的家夥,究竟又在醞釀何種更為精致的精神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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