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八，劉玉瑩站在父母家的陽台上，望著窗外光禿禿的樹枝和灰蒙蒙的天空。
    她裹緊了身上的羊毛開衫，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屏幕。
    “玉瑩，進來吃飯了。”母親李素芬的聲音從客廳傳來。
    今天周六，劉建設一家也回來看父母。
    餐桌上，父親劉紅衛正戴著老花鏡看報紙，哥哥劉建設和大嫂陳曉玲在討論著什麽。
    兩個侄子劉沛楠和劉沛霈正為最後一塊雞翅你爭我奪。
    這樣熱鬧的家庭場景讓劉玉瑩心裏湧起一股暖流，卻又隱隱作痛。
    她已經三個多月沒有見過楊彥秋了。
    每次都是她主動回去給收拾屋子，楊彥秋看到她都是冷著臉，連個笑容都沒有。
    這幾天她都沒有再回去過，楊彥秋也沒有來看過她。
    劉玉瑩看向坐在父親身邊的母親李素芬。
    最近她的腿腳不太好，冬天總是抱怨關節疼，如果能去溫暖的南方，確實對她的身體有好處。
    “爸，媽，我有個想法。”劉玉瑩放下筷子，“今年春節，咱們去南海過年吧？那邊暖和。”
    李素芬眼睛一亮：“可以啊。”
    最近劉玉瑩和楊彥秋的關係，他們都看在眼裏，要是能多出去散散心，對劉玉瑩的身體也有好處。
    “帶上孩子一起去。”父親劉紅衛摘下老花鏡，揉了揉鼻梁，“三亞那邊有沙灘有陽光，年輕人肯定喜歡。”
    “好，回頭我問問秋秋。”劉玉瑩知道這是對她說的。
    陳曉玲聞言抬頭：“楠楠去年跟同學去三亞回來，說那邊過年可熱鬧了。”
    她轉向正在玩手機的二十歲大兒子，“是吧楠楠？”
    劉沛楠頭也不抬：“嗯，比在家看春晚強多了。”
    “機票和民宿我來安排。”哥哥劉建設拍拍妹妹的肩膀，“你這兩年太累了，該放鬆放鬆。”
    劉玉瑩拿出手機，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楊彥秋蜷縮在床角，手機屏幕的光映在她蒼白的臉上。
    未接來電顯示在屏幕上，已經累積到七個。
    她咬了咬下唇，將手機扔到一旁，拉起被子蒙住頭。
    “煩死了。”她在黑暗中喃喃自語。
    電話響了很久，最終轉入語音信箱。
    劉玉瑩歎了口氣，改為發信息：“秋秋，外公外婆組織全家去南海過年，你去嗎？那邊天氣暖和，還有沙灘。”
    手機又震動起來。楊彥秋猛地掀開被子，一把抓過手機。
    不是來電，而是一條信息
    楊彥秋盯著那條信息，胸口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要不要和他們一起去南海過年？
    光是想象和一大家子人坐在沙灘上假裝開心的場景，她的胃就開始絞痛。
    手指在屏幕上懸停了幾秒，最終她隻是將手機調成靜音，扔回了床頭。
    屏幕很快暗下去，就像她心裏那點微弱的光亮。
    劉玉瑩盯著手機屏幕，消息沒有任何回複。
    “怎麽樣？秋秋怎麽說？”李素芬關切地問道。
    劉玉瑩勉強笑了笑：“她可能在忙，沒接電話，我發信息了。”
    餐桌上的氣氛微妙地變化了。
    劉建設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那咱們訂什麽時候的機票？酒店選在哪裏？”
    接下來的討論劉玉瑩隻是機械地附和著，心思全在那個沒有回複的信息上。
    自從六月楊彥秋從戒毒所出來，她們母女之間的關係就像隔了一層厚厚的冰牆。
    半小時過去了，對話框裏依然隻有她孤零零的一條信息。
    劉玉瑩歎了口氣，把手機放回口袋。
    第二天一早，劉玉瑩就驅車回去。
    路上，她停在一家早餐店買了楊彥秋最愛吃蟹黃包和豆漿。
    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在安靜的清晨格外清晰。
    劉玉瑩輕手輕腳地推開門，發現客廳一片狼藉。
    外賣盒堆在茶幾上，幾件spay服裝隨意搭在沙發背上，地板上散落著各種小飾品和化妝品。
    她放下早餐，開始默默收拾。
    將外賣盒分類打包，衣服疊好放在一旁，小飾品收進盒子裏。
    正當她彎腰撿起一個發卡時，聽到了臥室門打開的聲音。
    楊彥秋站在走廊上，長發淩亂地披散著，蒼白的臉上還帶著睡意。
    當她看到正在收拾屋子的劉玉瑩時，眼神立刻冷了下來。
    “誰讓你動我東西的？”楊彥秋的聲音像刀子一樣鋒利。
    劉玉瑩直起身子，強迫自己微笑：“秋秋。我給你帶了早餐，蟹黃包和豆漿。”
    楊彥秋看都沒看餐桌一眼，徑直走向衛生間，重重關上門。
    她把水龍頭開到最大，嘩啦啦的水聲蓋過了門外劉玉瑩的說話聲。
    楊彥秋盯著鏡子裏那張陌生的臉，浮腫的眼皮，幹燥的嘴唇。
    這是誰？肯定不是她。
    她用力搓洗臉部，直到皮膚發紅發痛，仿佛這樣就能洗掉過去一年的所有記憶。
    楊彥秋猛地關上水龍頭，水珠順著下巴滴落在睡衣領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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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鏡中的女孩瞪著她，眼神凶狠。
    楊彥秋知道自己在遷怒，但她控製不住。
    每次看到母親那張擔憂的臉，戒毒所裏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就會在腦海中閃回。
    嘔吐、抽搐、被綁在床上尖叫，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父母報了警。
    劉玉瑩站在原地，感到一陣熟悉的刺痛從胸口蔓延開來。
    衛生間裏傳來楊彥秋洗漱的水聲，那聲音像一把鈍刀，一下下割著她的心。
    她深吸一口氣，從包裏取出藥瓶，倒出一粒藥丸幹咽下去。
    當楊彥秋從衛生間出來時，劉玉瑩已經收拾好了大部分雜物，正在擦拭茶幾。
    “我問你話呢，誰讓你動我東西的？”楊彥秋重複道，聲音提高了八度。
    “屋子太亂了，對身體不好。”劉玉瑩盡量保持語氣平和，“我昨天給你發的信息看到了嗎？全家要去南海過年，你想一起去嗎？”
    “不去。”楊彥秋幹脆利落地回答，打開冰箱拿出一瓶冰水。
    “為什麽不去呢？那邊天氣暖和，你外公外婆都很期待……”
    “我說了不去。”楊彥秋猛地將水瓶砸在桌麵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你們自己去玩不就行了嗎？非要拉著我幹什麽？”
    她一點都不想見到那些人，所有人都是帶著異樣的眼光看待她。
    無論她做什麽都覺得是她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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