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街頭拾荒記

字數:3778   加入書籤

A+A-


    早晨五點,天還沒亮。
    我背著從廢品站借來的編織袋,走在新北市的東環高架橋下。霧氣混著塵土,像是夜晚未醒的尾巴,把整座城市拖得昏昏沉沉。
    橋下是城市遺忘的角落,塑料瓶、快餐盒、泡沫箱、破電視……這裏什麽都有,就是沒有希望。
    我在這裏開始了我的“拾荒人生”。
    —
    說來好笑。
    曾經在寺裏掃地時,我念誦著“萬法皆空”,以為自己看透塵世。可現在,我蹲在垃圾桶旁,翻著半截發黴的漢堡、爛掉的礦泉水瓶,忽然覺得這世界最真實的地方,竟然是這些臭氣熏天的角落。
    我不是唯一的拾荒者。
    每天早上,會有三四個“同行”出現在不同的街區。有個老太太推著三輪,嘴裏念叨著“先來先得”;有個斷了一條腿的老兵,總喜歡在站台邊翻人扔下的報紙和飲料瓶;還有一個戴著紅帽子的年輕人,自稱叫“老貓”,其實比我還年輕。
    他是我在拾荒的第一個朋友。
    —
    “你也是剛來?”老貓蹲在我旁邊,一邊抽煙一邊問。
    我點點頭。
    “看得出來,你不像撿破爛的。”
    “我以前也不像人。”
    他咧嘴笑了笑:“你還挺有意思的。你叫什麽?”
    “淨空。”
    “啥?淨空?聽起來跟和尚似的。”
    “我……以前是在廟裏長大的。”
    老貓呆了一下,然後大笑:“怪不得你看垃圾的眼神都特別溫柔。”
    我沒笑,隻是繼續翻著一堆飲料瓶。我不想跟他說話太多,我怕說多了,過去那一口“清淨氣”就保不住了。
    可他還是沒完。
    “你是不是失戀了?我看你這狀態,跟我剛失戀時一模一樣。”
    我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看著他:“你怎麽知道我找的是一個人?”
    老貓拍了拍褲子,站起來說:“哥也是有故事的人。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我沒吭聲。他卻講起來了。
    “我以前開網吧的,後來談了個女朋友。她說想開個花店,我把網吧賣了給她開店,最後她跟送花的跑了。”
    我抬頭看他一眼。他正把一個飲料瓶踩扁,小心翼翼地塞進袋子。
    “後來我沒錢了,就出來撿瓶子。”
    他看著我,聳了聳肩:“這年頭,窮不丟人,心窮才丟人。”
    我默默點頭。
    也許,他比我活得更通透。
    —
    我每天都在市中心和舊小區之間遊蕩。
    這些地方人多、垃圾多,機會也多。
    有時候我也去學校附近轉,學校外的垃圾桶總是能翻出一些飲料瓶、牛奶盒、甚至丟掉的電子設備。偶爾我會在角落裏看到林若瑤的身影,但我已經不敢靠近。
    她曾經在一次路口等車,我站在幾十米外的公交站旁。
    她的神情很平靜,拿著書翻著,陽光灑在她的側臉上,像是畫裏走出來的人。
    我捏緊了手裏的塑料瓶,藏在身後。
    她不知道,我就在這座城市裏,離她那麽近。
    可我也知道——我們之間的距離,其實比那年在寺門口還遠。
    —
    有一天,我在巷子裏撿瓶子,撞見了一個偷錢包的小混混。
    他以為我是警察,轉身就踹了我一腳,還把錢包丟進我編織袋裏。
    我被警察帶走了。
    進了派出所,我第一次真正麵對現實的冰冷。
    “你叫什麽?”
    “淨空。”
    “你職業?”
    “拾荒者。”
    警察看了我一眼:“學生模樣,怎麽撿破爛了?”
    我沒回答。
    他歎了口氣:“沒證據說你偷,但也別在這附近混了,這片地盤歸陳劍兵那夥人。”
    我一愣。
    陳劍兵——這個名字再一次出現在我的生活裏。
    我記得他,那次在小吃攤盯著我不放的家夥,就是他手下的人。
    我點了點頭,說:“我會走的。”
    —
    出了派出所,我看著天,已經傍晚。
    肚子空著,腳也軟了,可我知道,我不能停。
    我還要活下去。
    我在心裏一遍遍念著經文,想借此給自己一點力量: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可這空,實在太重了。
    那天晚上,我在橋洞下和老貓喝了一瓶五塊錢的二鍋頭。他說他有一次從垃圾裏翻出過金項鏈,還拿去賣了兩百多。
    “你以後要是真撿到寶貝,記得請我喝酒。”
    我說好。
    可我心裏明白,我現在要找的“寶貝”,不是錢,是一個人。
    她叫林若瑤。
    她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知道,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有個曾為她翻遍垃圾堆的人。
    而我,也終於明白了。
    拾荒,不隻是為了生存。
    而是為了——讓自己還有資格在某個黃昏裏,看她一眼。
    喜歡凡心入局請大家收藏:()凡心入局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