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莊婧的回眸

字數:4018   加入書籤

A+A-


    新北市的六月,總是夾雜著悶熱和濕意。
    下過雨的街頭,積水泛著微光,像一麵麵被踩碎的鏡子,把每個走過的人都映得模糊。
    我走在回工地的路上,剛接了一單清晨的“急搬貨”活,後背濕透,腳下的水漬早已浸透鞋底,但我卻走得異常清醒。
    不是因為身體輕鬆,而是心裏那種從“錯誤”中撐過來的冷靜還沒散去。
    這幾天,我仿佛忽然長了幾歲。
    不是因為“懂事”,而是知道了一個真理:
    在這個城市裏,沒有人會真的在意你是不是“冤枉的”。 人隻相信,你有沒有價值。
    可就是在這種日子裏,莊婧出現了第二次。
    —
    我正在街角“老張早點鋪”喝一碗燙嘴的豆腐腦,一輛單車停在了麵前。
    “淨空?”
    我抬頭。
    她換了身休閑的襯衫裙,騎著一輛淺藍色的女士單車,頭發紮起,額前的劉海濕潤地貼在額角,眼神還是那麽清清淡淡。
    我沒反應過來,隻點頭:“你怎麽……在這?”
    “我在前麵那家咖啡館做兼職。”
    “你兼職?”
    她笑:“我家不窮,但我媽說,‘不窮’是她的事,‘能不能獨立’是我的事。”
    我忽然覺得,這個女孩的世界和林若瑤的不一樣。
    若瑤,是站在光裏,自帶幹淨濾鏡的;而莊婧,則是光和影都懂一點。
    她停好車,走過來在我對麵坐下,自己去端了一碗豆腐腦,說:“聽說你最近惹了點事?”
    我勺子頓住。
    “你怎麽知道?”
    “阿寶說的。”
    我苦笑:“他嘴挺大。”
    她低頭吃了一口,邊嚼邊說:“他是怕你沒人講心裏話。”
    我沉默了半晌。
    “我不知道怎麽講。”我低聲說。
    “你知道。”她輕輕地看我一眼,“隻是你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資格‘被聽’。”
    這一句,像一根軟軟的針,剛好紮進心裏最深的那塊老繭。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隻能低頭喝了口湯,嘴唇被燙了一下,卻不想放下碗。
    —
    吃完早飯,她沒急著走。
    我們坐在路邊,看著街頭早市收攤,小販吆喝著甩尾單,有孩子在地上追著氣球跑,也有老太在推車上睡覺。
    “你羨慕他們嗎?”她忽然問我。
    我愣了愣,回頭:“羨慕誰?”
    “那些能在陽光下大聲吆喝的人。”
    我點頭:“羨慕。”
    “為什麽?”
    我想了想:“因為他們不怕被看見。”
    她笑了,很淡的一個笑:“你也不怕了。”
    我:“嗯?”
    “你以前在我麵前,是會低頭、說話小心翼翼的那種人。”
    “現在你開始看著我的眼睛說話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可能是因為……我最近撐過去了很多事。”
    她點頭:“所以你更‘像你自己’了。”
    我那一刻忽然有點發酸。
    從我出生以來,從寺廟到塵世,從山門到街頭,從念經到搬貨,從幹淨到肮髒……我始終沒能確定——“我是誰”。
    可她卻輕描淡寫地告訴我:“你開始像你自己了。”
    那是我這些年聽到的,最像一句“祝福”的話。
    —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我說。
    “問。”
    “你為什麽總是……對我不遠不近,但也從不躲我?”
    她輕輕偏頭:“你希望我躲你嗎?”
    “不是。”
    “那就對了。”
    “可我也知道我這個樣子……”我猶豫著,“你們這種女生,是不會認真對待我這種人的。”
    她笑了:“你怎麽知道我是‘我們這種女生’?”
    我怔住。
    她靠在椅背上,陽光透過樹葉落在她臉上,她的眼睛像一灣靜水,語氣依舊溫柔:
    “淨空,如果你自己都先把自己分了‘高低貴賤’,那別人也隻能按你分的活。”
    “你不是卑微。你隻是還沒知道,自己值多少。”
    我腦子一陣暈眩。
    她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塵灰,說:“我下午還要上課,就不多聊了。”
    我點頭,起身送她。
    她推著單車走出兩步,忽然回頭,看著我:
    “以後你不想說話的時候,就來我們咖啡館,我一般坐三號桌。”
    “說或不說,隨你。”
    她騎車離開,長發被風拉成一道弧線,紙條一樣輕輕劃過我眼前。
    我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
    傍晚,我走進那家咖啡館,看見她坐在三號桌,正給一本書做批注。
    我沒有進去,隻站在窗外。
    我終於承認:
    我並不是沒有人願意聽我說話。
    是我一直……不敢相信自己配擁有“被傾聽”的權利。
    那晚,我在日記裏寫下:
    “我以為自己像個影子,走在別人的陽光後頭。
    可有人卻告訴我——我本來也會發光。
    隻是被太多塵土遮住了。”
    喜歡凡心入局請大家收藏:()凡心入局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