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個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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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逃跑,是為了自己。 第二次逃跑,是為了替死人,把話帶出去。
但這一次,我要做的,不隻是逃——而是劫。
自從那頁“死亡名單”被送出去,我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活著。
第二件事,就是盤點——名單、賬本、圖紙、證詞、通道圖……這些資料像一摞摞骨頭,越積越重,壓得人喘不過氣。
而老六,終於在這個節點,把他最後的“底牌”亮了出來。
“淨空,”他在一個雨夜裏對我說,“我不止畫了地圖,我還保留了一條通道的實物。”
“什麽實物?”
他在鏽鐵工具箱最底層,掏出一隻漆黑的鋼環。
“這是‘二汙井’的老井口環。原本是作為通氣井使用的,但十年前那場工傷事故後,這段被整個封死,圖紙從廠檔案裏撤銷。”
“那次事故死了兩個焊接工,官方說是‘毒氣泄露’,但實際是通道坍塌,廠怕外泄,就把整條管井‘消失’了。”
我問他:“你是怎麽知道這還能用的?”
他點了一根煙,長吐一口氣:“因為我下去過。”
七年前,老六在一次夜班間隙,從廢棄汙水間翻出一個斷口,當時他以為是普通廢井。
可當他順著滑繩下去後,發現那不是死路,而是一條向下延伸的“緩傾通道”。
通道末端與“老化糞池沉井”連接,井底有一塊“檢修鐵板”鬆動,外頭連著的是“廠外運輸汙物的泄壓通口”。
“按當年的布設圖,這通口每周四會開啟半小時,用來衝排沉廢液。”
“而這三十分鍾,就是生路。”
我問:“你為什麽那次不走?”
老六笑了,苦澀而幹脆。
“那天我爬到井底,發現自己忘了帶證件和名單。你知道那種感覺嗎?”
“我腦子裏隻剩一句話——你空著手出去,什麽都帶不走。”
“那就等於白死。”
那晚,我沉默了很久。
我們靠著老舊管道坐著,潮濕的鐵皮背後,是正在輸送汙液的轟鳴聲。
我忽然問:“現在那條通道,還能用嗎?”
老六點頭:“我每年都下去一次,保養繩索,測試結構。雖然越來越舊,但還沒塌。”
“你準備什麽時候走?”
“我不走。”
我猛地轉頭:“你瘋了?”
“我說過,我是留下來的那種人。”
“那你幹嘛還給我看?”
他盯著我,煙灰在雨中抖落。
“因為你不該死在這。”
我知道,這是一次選擇。
這條通道,不隻是出口,也是賭局。
你帶得出去多少,就能換得多少人“繼續存在”。
但隻要失手一次,就什麽都沒有了。
我思索一夜,做出決定。
我要走。
但不是現在,而是——
在我把所有“證據包裹”準備好之後。
我開始準備“終極包裹”。
這不是一份文件,而是一整套“檔案包”:
第一層:手抄版z類失蹤者名單
第二層:莊悅對賬證明與食材回扣路線圖
第三層:通道草圖、圖紙、攝像資料截圖我們曾偷拍食堂卸貨車)
第四層:淨空個人經曆書寫——記錄從進廠到逃跑失敗到被“再教育”的全過程,包含每個時間節點與見證人
這些材料我一張張折疊,用油紙層層包裹,再套上廢舊文件袋,外貼“賬本調撥樣本”字樣。
包裹大小如一本厚辭典,可藏於工具箱內格。
我計劃在下一個排汙日——周四淩晨三點,攜此包裹,趁沉井泄壓時,順著“第二通道”出逃。
老六沒有多說,隻是幫我整理防水膠封,檢查每層繩索耐重程度。
我問他:“你真不一起走?”
他笑了笑:“有人要留下來守著‘第二份’。”
“什麽第二份?”
他遞我一個u盤。
“還有一份備份,我放在廠內汙井電閘後,那裏有一格隔斷,我焊上了。”
“如果你死了,它還在。”
“如果你成功,它就成曆史。”
我們對視一眼,什麽都沒說。
這一刻,我明白了:
我們不是在逃,我們是在寫一部“逃亡史”。
讓別人知道,這裏曾有一群人,試圖活著離開。
然而,就在行動前三天,一件事打亂了節奏。
有個陌生人,出現在車間外。
他穿著不同於廠服的西裝,臉上帶著職業微笑,一步三停地巡視車間、配電間、後勤組。
有人說他是“南境勞安組”來的人,也有人說他是“審計辦”派來的。
但我一眼就知道——他不是查賬的。
他是“查人”的。
因為他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問一句:
“有沒有人最近表現特別‘突出’?”
他走到我所在的配餐點,盯了我三秒,然後輕輕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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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淨空?”
我不說話。
他走近一步:“廠長很關心你,說你‘思想深刻’。”
我依然不語。
他盯著我那雙早已不再害怕的眼睛,緩緩說:
“你很聰明。但你也該知道,聰明人,不該硬碰係統。”
“係統是鋼鐵,人是血肉。”
“你要是再‘碰’,下次就不是調崗了。”
我微微一笑:“鋼鐵會鏽,人不會忘。”
他愣了一下,轉身離開。
我知道,他不是來勸我的。
他是來警告我——
他們知道我準備動了。
我必須提前行動。
我對老六說:“這周四來不及了,提前兩天,周二夜裏動。”
他點頭:“你確定?”
“我不再等。”
“那許洪亮呢?”
我沉默。
他腿傷未愈,神智恍惚,是個“無法同行”的人。
我隻能留信、留方向、留路圖。
我不能帶他。
但我會回來。
如果我沒死,我就回來。
行動前夜,我整理所有檔案,燒掉所有筆記草稿,隻留“主包裹”。
我在鞋底藏一張紙條:
“若我死,此人為老六。”
我不是英雄,我隻是一個見證者。
而見證者必須把“最後一頁”寫出去。
我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耳邊響起的是無數名字:
小翠,董姐,老楊,韓一鳴……老許……甚至那個被刪掉的阿進。
我在心裏念著他們的名字,像念佛號。
我說:
“若我能出,此事必記。”
“若我不能,願後人記我。”
那夜雨聲未停。
而我,背著全廠的死者名單,開始走入第二條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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