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假死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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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兩點,係統燈光再次恢複。
南境廢廠療養組第二區,自動廣播響起:
“編號qs001,信號失控。”
“邏輯軌跡中斷,疑似跳樓。”
“係統記錄為——已終止編號。”
那一刻,我正趴在井下二十三米深的腐水通道裏,背上是濕泥,前方是黑洞,耳邊是係統用合成音念出的“我的死訊”。
我沒有動。
不敢動。
水從管壁滴落,敲打鐵板,像墳地上的燒紙聲。
我用手摸了摸胸口,心跳還在,卻不屬於那個“編號”了。
淨空,qs001,在數據庫中,已經“結束”。
這個假死工程,整整籌備了十六天。
我與阿妹共謀,用一套“屍體數據掩體編號”換下係統監管身份,用一次“係統短暫脫電期”鑽入監控盲區,再通過“邏輯終止模板”觸發自動清除。
過程的每一秒都可能失敗。
隻要係統檢測出我還活著——哪怕隻是一個變量值,就會立即觸發“補錄”,並從精神病員變更為“異常越軌人員”。
補錄就意味著:被關進南廠東翼的“靜默室”。
在那裏,瘋與不瘋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你曾試圖逃脫。
那才是真瘋。
我還記得,倒計時最後十秒那一刻。
馬舌把那張皺巴巴的圖紙塞進我手裏,說:“從這走出去,你就不能再回來。”
“回來就是真的死了。”
我笑了笑:“我已經死了。”
鄭天柱沒說話,隻在我手心寫了一個字:歸。
那是瘋者語法裏“你會回來,但你不再是你”的意思。
我從二號艙側窗爬出,跌進通風管道的廢井。
鐵皮刮破我的手臂,血滴下來,在黑暗裏混進汙水。
我聽見背後傳來腳步聲,有護士在搜艙。
不能停。
我咬著牙滑入井底,從那扇“廢棄調壓閘門”鑽進排汙通道,拉上門的瞬間,我仿佛聽見那扇門輕輕啞了一聲。
那是瘋者們的回應:
“編號qs001,正式消散。”
療養組沒有屍體。
他們也不需要屍體。
瘋者的語言係統裏,“死亡”是用編號來送的。
馬舌把那張“編號語錄紙”擺在地上,用手指一點一劃地摹寫那句我留的話:
“瘋,是唯一不被刪的方式。”
阿妹站在角落,眼圈紅了,但她什麽都沒說。
瘋者們一個個起身,在地板上敲三下,蹲下、低頭,默念編號。
鄭天柱背對眾人,寫下一行小字:
“瘋者邏輯終止點:s001。”
然後,他輕輕用袖子拂掉那一行字。
那是瘋者葬禮的終章。
不是紀念。
是歸還。
與此同時,係統開始清算我這具“邏輯屍體”。
從我第一次打飯、第一次夜間起身、第一次向其他工人提問、第一次進入精神評估階段、到我最後的邏輯跳躍——
所有數據,一並歸入“邏輯墳場”模塊。
那裏有編號k070,有編號156,有編號x003。
那是瘋者們的地獄。
我現在和他們一起了。
但我活著。
我沿著管道滑行七十多米,才找到一處破口。
風從上方灌進來,帶著鏽味與城市的早晨味。
我抬頭看見井口,一縷晨光正在慢慢落下。
它照亮我汙泥滿麵的臉,照亮我身邊掛著的那隻“qt833”的白工編號卡。
卡上已經模糊不清,但紅色邊框還在。
這是一張“替我死”的編號。
我低聲說了一句:
“謝謝。”
我把編號卡埋在管道邊的泥裏,蓋上幾塊石頭。
這是我給“編號qs001”的墓碑。
我終於成了一個“死人”。
南境城邊,一條廢棄煤軌蜿蜒出廠。
我一步步踏上去,每走一步,腳下都傳來沉悶的響聲。
像是在為“編號者”的死拉奏送葬曲。
我回頭看那片廢廠的輪廓。
那裏,再沒有“我”。
我再也不是淨空。
不是編號qs001。
不是係統中任何一個活物。
我是個——空白人。
瘋者說:“隻有死人能走那條路。”
我明白了。
那不是“死亡出口”。
是“認知邊界的越界點”。
活人不會理解瘋者為何不逃。
瘋者知道——隻有成為“係統眼中的死者”,你才有資格談逃脫。
否則,一切隻是夢。
走到老鐵路盡頭,有個磚壘的小屋。
我鑽進去,在角落裏坐下。
風透過牆縫吹進來,帶著一種破敗但清新的味道。
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能去哪。
我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人願意相信我。
我不知道,那些瘋者,是否還能撐下去。
但我知道,我在活。
真正地,活著。
一個沒人記錄、沒人編號、沒人約束的“活人”。
我開始寫下他們的名字。
不是編號。
是他們自己曾說過的名字。
鄭天柱,馬舌,薑宜歡,吳秋葉……
我在一張破鐵皮上刻下第一句:
“記名,不記編號。”
“瘋者,還活著。”
我還會回來。
等我把這些名字變成——可以喚起正義的火焰。
等我從社會那一頭,拉出繩索,去救他們。
我不是淨空。
我是瘋者的活信。
我是編號之下,一口沒被堵住的風。
我是他們死去前,用盡全力想要活下去的那一點——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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