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幽冥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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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像盆冰水兜頭澆下來。
我手裏的瓷勺 “當啷” 掉進碗裏,濺起的豆腐腦湯在晨霧裏冒著熱氣。
陳言?
街尾紙紮鋪的那個陳言?
不就是我嗎?
想起禿老三在店裏買祭品時,曾盯著我多看了兩眼。
現在想來,那眼神裏藏的怕是早就算計好的陰毒。
原來從他第一次走進紙紮鋪,盯上的就不隻是記雲菲的鬼嬰,還有我這個整天頂著老臉、陽氣最弱的活人。
他是想把替命的陰債,像甩燙手山芋似的,連我也一起拖進他挖的墳坑裏。
不過他咋知道我的名字還有我的生辰八字?
袁英給的?
不可能!
知道我生辰八字的人多了去了。
不過這話卻像是一根魚刺一樣卡在我心裏。
李嬸見我臉色發白,忙不迭地擺手:“哎喲,小陳你別慌,說不定是重名呢……”
那賣鞋的老板一聽這話,猛地轉過頭看向我。
在確定的我的長相後,先是一愣,接著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估計也是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結結巴巴的道:“那什麽,咳咳,李姐,豆腐腦的錢在這,我先走了啊!”
我想叫住他,不過他跑的飛快,估計是以為我要找他算賬。
剛追了兩步,旁邊的老槐樹突然 “嘩啦” 掉了片葉子,正落在我腳邊。
我瞥了眼地上的落葉,恍惚看見無數細小的黃符在葉脈間浮現。
好像每個黃符上都寫著我的名字。
但仔細一看,卻發現是我眼花了。
我端著豆腐腦往回走。
剛推開店門,袁英正在神龕前補香。
“禿老三死了。”
我把豆腐腦放在桌上,腦子還是嗡嗡嗡的。
袁英用銀針挑亮燭芯,火苗 “噗” 地竄高半寸。
“子時一刻斷的氣,陰債討完了,閻王爺派小鬼來收賬了。”
她轉頭看我,目光比燭火更冷:“你以為他懷裏抱的是繈褓?那是燒剩的紙紮童男,胸口還貼著他生辰八字的黃符,他到死都想把胎魂帶走。”
“卻不知道,沒了生母靈位的胎魂,早成了野鬼灘的浮魂,隻能纏著他下黃泉。”
這話一出,我渾身汗毛直立。
一聽袁英這話,我就知道,她應該也是知道禿老三死的時候,那七件紅色背心,以及生辰八字的事了。
“英娘,那我和禿老三的女兒豈不是……”
我話沒說完就被袁英打斷。
她從神龕裏取出個牛皮紙袋,倒出半把染著暗紋的紙錢。
“今晚去後山給記雲菲燒了,禿老三把胎魂養在她靈位裏,靈位碎了,她的胎光魂被困在陰陽縫裏,得用這‘萬魂錢’引她上路。”
袁英指尖劃過紙錢,暗紋突然發出極細的熒光:“這些紙錢在亂葬崗埋了三年,吸夠了百人冤氣,能替孤魂擋陰差的鉤子。”
“隻有先燒完,才知道該怎麽解,不然,秀秀要是出了事,你可能就是下一個!”
頓了頓,袁英接著說:“你也可能比秀秀先死,因為……你魂魄不齊,要不是昨晚你睡在這……”
說到這,袁英沒說下去。
不過我聽出來了,這意思好像是,因為我睡在這,所以我沒死。
是因為門口那碗水?
還是那口棺材?
紙錢在紙袋裏沙沙作響,像有無數細小的聲音在哭喊。
不對,不是像,好像還真有聲音。
我拿到耳邊聽,好像是有人在哭,不過聲音很雜,很多人。
混雜著男女老少的嗚咽,像無數個被掐住喉嚨的聲音,從紙紋深處往外滲。
我下意識把紙袋湊到耳邊,哭喊聲突然清晰了些。
有婦人的低泣、老漢的幹咳,還有嬰兒斷斷續續的啼哭,像團亂麻絞在紙裏。
“英娘,這……這紙錢裏咋有人聲?” 我手一抖,紙袋差點掉在地上。
袁英望著神龕上搖曳的燭火,不答反問:“你聽過‘幽冥債’嗎?”
我搖頭。
袁英解釋道:“陽間燒的紙錢,實則是給陰司的‘通行票’,但普通紙錢隻能算散碎銀錢,這‘萬魂錢’不同,每一張都用難產而死的產婦血浸過,再埋在無主墳頭,讓百鬼啃咬三年。”
“紙紋裏纏著的,都是沒喝孟婆湯、困在陰陽縫裏的孤魂野鬼,他們附在錢上,等著借燒紙的煙火氣投胎。”
我突然想起紙錢裏嬰兒的啼哭,喉頭發緊:“那記雲菲和她孩子的魂,也在裏麵?”
袁英搖搖頭:“胎魂未成形,連鬼都算不上,隻能算‘魄’。”
“但禿老三用她的靈位養胎,等於把她的三魂七魄撕開了道口子,胎魄借著母魂的光,成了陰司賬上的‘無主孤魂’。”
她拿起張紙錢,對著燭光。
紙麵上竟浮現出極細的人臉輪廓。
“這些哭喊聲裏,有很多冤魂,喚作十世轉輪魄。”
“轉輪魄?”
我瞳孔驟縮。
胎光魂主壽數,爽靈魂主智慧,幽精魂主情欲,卻從未聽過 “轉輪” 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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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英從供桌上取來半塊龜甲。
“你可知陰司簿記上,凡人的胎光魂要經曆十世輪轉才能還清宿債?”
說著,她把龜甲反過來,手指細細的摩擦龜殼上的紋路。
“禿老三用自己的血畫契約,實則是用十世輪回裏的胎光魂作抵押,每一世的胎光魂都是前一世的殘影,層層疊疊附在血契上,形成這轉輪之相。”
我盯著紙錢上的人臉,突然發現每張輪廓都帶著不同年代的服飾特征。
有梳著雙髻的稚子,有身著青衫的書生,還有裹著三寸金蓮的婦人。
“這些都是禿老三前世的胎光魂?”
“不止。”
袁英將龜甲浸在朱砂碗裏,卦象泛起暗紅漣漪:“陰司規定,胎光魂每轉世一次,就要剝離一縷殘魄留在幽冥界,作為輪回的‘過路費’。”
“禿老三用邪術將這十世殘魄煉成轉輪魄,等於把自己的生死簿撕成碎片,借鬼嬰的陰力重塑命格,聚財!”
她突然將龜甲拍在桌上,卦象瞬間碎裂:“但他不知,轉輪魄需用至親之人的胎光魂做引,否則會反噬自身。”
我想起禿老三屋裏掛著的七件紅背心,背心口袋裏塞著秀秀和我的生辰八字。
袁英看出我的疑惑,冷笑一聲:“他想讓秀秀的胎光魂替他擋第十世的陰債,卻不知陰司早把他的十世轉輪魄判給了鬼嬰。”
她抓起一把紙錢扔進火盆,紙麵上的人臉突然扭曲掙紮:“這些殘魄本應在幽冥界受盡十世煎熬,禿老三卻把它們煉成替死鬼,如今鬼嬰要的,是他十世輪回的命根。”
我盯著紙錢上忽明忽暗的人臉,後頸一陣發寒。
“英娘,那燒了這些錢,他們就能投胎了?” 我摸著紙袋,哭喊聲似乎弱了些,像被夜風揉碎了。
袁英把紙錢重新裝好,係緊紅繩:“能不能投胎,要看他們有沒有放下執念。”
她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但至少,能讓記雲菲的魂知道,她的孩子不是被偷走的,是有人想帶他們走一條幹淨的路,哪怕這條路,要穿過百鬼啃咬的亂葬崗。”
紙錢在紙袋裏又沙沙響了起來,這次的哭聲裏,似乎多了聲極輕的、像是被安撫的歎息。
我忽然明白。
這滿袋的哭喊聲,既是冤魂的控訴,也是袁英給這些孤魂的最後一絲暖意。
在這陰陽交界的縫隙裏,總需要有人記得,他們曾來過這世間,哪怕是以最不堪的方式。
[昨天有點事忙了,請了一天假,之後補回來,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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