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懸空。
    與城裏相比，鄉村的夜色似乎要更加清亮明澈，就連漫天繁星也更加清晰可見。
    如水般清澈的月光，毫不吝嗇的撒滿了鄉間的每一個角落，將大地照的一片雪白。
    袁術坐在院中的一塊木墩上，仰望著天上的明月，眼眸之中夾雜著幾分茫然，似乎是在回憶，又似乎是思考。
    離開洛陽之後的下鄉經曆，以及今日在這農戶當中的見聞，讓他感觸頗深。
    他隻感覺，在親眼見識並體驗過百姓的真實生活之後，以往在書籍當中學到的那些治世安民之策，似乎全都成了紙上談兵的玩意兒。
    就好像，書上說過，要急民之所需……
    但書上卻也沒說該怎麽去了解百姓的需求，執政者又該怎麽去急……
    結合初王潛懲罰他與貧寒學子同吃同睡的情景，此時的袁術，似乎也隱約理解了“知行合一”的真正含義。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王師在以一種全新的教育方式，來教導他們在日後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國家棟梁。
    “真正的照顧，並非是讓你什麽都不做，而是引導你如何去成長、去強大自己……”
    想到這些，袁術的內心，也豁然開朗了許多，就連對於袁紹的芥蒂，也減弱了許多。
    “汝為何不去睡覺？”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的一道聲音，打斷了袁術的思緒。
    “怎麽？教官不是隻管如何訓練嗎？這睡覺與否，似乎不歸您管吧？”
    袁術頭也不回的說道，雙眼依舊緊緊盯著天上的明月。
    看到袁術如此模樣，袁紹也不禁笑著搖了搖頭，然後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在了袁術的旁邊。
    袁術見狀，一臉嫌棄的瞥了袁紹一眼，隨即將屁股往邊上挪了挪。
    袁紹也沒有在意，而是抬起頭看向天上的明月，感慨道：“不知洛陽的月亮，是否也如此明亮清澈？”
    “哼，都是同一個月亮，有何不一樣的？”袁術皺眉嘲諷道。
    “那既然是同一個月亮，為何這裏的人們，生活的如此艱難呢？”袁紹笑著反問道。
    “這……”
    袁術微微一怔，隨即說道：“那自然是因為這裏靠近邊疆，朝廷無法顧及，以至於常年飽受蠻夷侵擾，百姓無法安生所致！”
    “嗯，說的不錯！”
    袁紹點了點頭，又問：“那為什麽，天上的月光能夠照同時到這裏和洛陽，而朝廷卻無法顧及這裏的百姓呢？”
    袁術皺了皺眉，隨即搖了搖頭，“教官這個問題，請恕我無法回答！”
    “好，那我換個問題！”
    袁紹扭頭看向袁術，沉聲道：“倘若把陛下和王師比作月亮的話，那你覺得，他們的光芒，能夠照耀到整個天下嗎？”
    “這個嘛……”
    聽到袁紹如此一問，袁術也不禁呆愣了一下。
    他本想說“能”的，可在親眼目睹了這裏與洛陽之間的差距之後，到嘴邊的話又說不出來了。
    袁紹見狀，追問道：“不能，是嗎？”
    袁術聞言，抿了抿嘴唇，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
    “那你可知，為何不能？”袁紹又問。
    袁術遲疑了一下，凝聲道：“雖然天子與王師心懷天下、才學無雙，但終究是人力有限，也不可能顧及到所有地方！”
    “嗯，說的不錯，因此天子和王師，就需要有人來幫助他們，去照看他們無法顧及的那些地方。”
    袁紹笑了笑，再次抬頭看向天上的明月，凝聲說道：“如果將天子和王師比作是天上的明月，那麽我等就是他們散發出去的光芒……”
    袁術神色一動，“教官，您的意思是說……”
    “哎！”
    袁紹擺了擺手，“這裏沒有外人，無需再叫我教官！”
    聽聞此言，袁術不由神情一動，扭頭看向袁紹的側臉，目光中帶著幾分茫然。
    之前還一副大公無私，甚至是公報私仇的模樣，如今卻突然變得如此親和了起來，著實讓他感到有些應接不暇。
    “公路，王師曾在為兄麵前評價過你，你知道王師他是怎麽說的嗎？”
    “哦？王師是如何說的？”
    袁術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他也很想知道，自己在王師心裏到底是個什麽印象。
    “王師曾言，公路此人，雖素有大誌向，但其誌向，卻多是源自其祖上之顯赫，而非自身所立。
    若能對其加以扶正，或可為九天之雄鷹；若放任自流的話，則可為孤塚之枯骨！”
    聽到這話，袁術頓時心神一顫，整個人也變得不好了。
    畢竟，在過去的時候，最讓他引以為傲的，便是袁家曆代先祖所創下的聲望與顯赫的地位。
    而今，這些讓他引以為傲的東西，被貶低的一文不值不說，居然還被說成了他人生當中阻礙。
    袁術很想反駁，可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怎麽去說。
    畢竟，他們袁家祖上的聲望雖然很高，但那些先祖們卻也死去多年，確實成為了孤塚枯骨。
    自己過去打著先祖名頭行事的舉動，不就是借死人之名來為活人撐腰嗎？那與孤塚枯骨又有何異？
    想到這些，袁術皺眉看向袁紹，“所以，王師才特意派你過來擔任我們的軍訓教官？”
    “不錯！”
    袁紹點了點頭，沉聲道：“不過你也不要多想。
    王師之所以派我擔任軍訓教官，並非隻是因為你一個人。
    雖然你我之間，有著諸多的不愉快，但無論是你也好，還是為兄也罷，在天子與王師的眼裏都是一樣的。
    你我兄弟，包括其他學員，都是天子和王師照耀天下的助力。
    而王師要做的，就是借此讓所有人都發光發亮！
    咱們日後所照的地方雖然不同，但其作用和目的卻都是一樣的！”
    “為兄所說的這些，你，能明白嗎？”
    這一番話，好似一股暖流，直接從袁術的天靈蓋貫通到了四肢百骸當中，整個人都忍不住為之一顫。
    原來，自己也可以散發出獨屬於自己的光芒！
    此前讓他感覺好似變了個人的袁紹，此刻竟變得異常熟悉了起來。
    此前擠壓在心裏的種種不快，也頓時煙消雲散。
    此時袁術，隻感覺過去針對袁紹的行為，是多麽的幼稚了！
    “怎麽樣？可否想通了？”袁紹笑著問道。
    “哼，用不著你管，睡覺去！”
    聽到袁紹的問話，袁術冷哼了一聲，當即起屁股朝著屋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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