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如紗，籠罩著薛家寨錯落的石坯房。楊天冰站在村中央那棵樹下，手裏捧著一本嶄新的的聖經，陽光透過樹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今天我要給大家講一個特別的故事，\"楊天冰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聽眾耳中，\"是關於耶穌讓瞎子重見光明的。\"
    樹下已經聚集了十個人。大娃蹲在最前麵，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地上畫著圈；二丫和三丫擠在一起，時不時交頭接耳；四娃、五娃和六娃站在稍遠的地方，臉上帶著半信半疑的表情；七丫則靠在樹幹上，眼睛亮晶晶的。
    \"那個瞎子生來就看不見，\"楊天冰用當地方言講述著，時不時停下來解釋生僻的詞，\"他隻能靠摸和聽來認識這個世界。村裏人都說，這是因為他父母犯了罪，所以老天懲罰他。\"
    薛大娘從自家灶房探出頭來，手裏還拿著沾滿麵粉的木勺。她今早天不亮就起來，給住在自家的七個孩子每人煮了一碗手擀麵，麵湯裏飄著幾片自家醃的酸菜和一小勺豬油。孩子們吃得呼啦作響時，她就站在一旁搓著手上的麵疙瘩，心裏盤算著中午的飯食。
    \"耶穌卻說，不是這人犯了罪，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而是要在他身上顯出神的作為來。\"楊天冰的聲音忽然提高了一些，引得幾個孩子都抬起頭。
    就在這時，薛大妞一手牽著五歲的大丫，一手抱著四歲的二丫，跨進了薛大娘家的院子。兩個小女孩一進門就眼巴巴地望著屋裏，小鼻子一抽一抽地嗅著空氣中殘留的麵條香氣。
    \"哎喲，我的乖孫來了！\"薛大娘連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轉身從櫃子裏拿出楊天冰前幾天帶來的餅幹和麵包——那是她幾天前向神求回來的稀罕物。大丫和二丫立刻撲上去，小手抓著食物就往嘴裏塞，碎屑掉了一地。
    寨子外，山路蜿蜒如蛇。青溪村的楊路途一腳踹開幸福一家人院門，臉色鐵青：\"薛家寨那幫龜孫子肯定又在下套！楊天賜和李翠花無緣無故怎麽會掉下山崖？\"
    希小雲正在院子裏曬草藥，聞言抬起頭來：\"路途哥，話不能這麽說。天賜哥是去采藥的，失足也是常事。\"
    \"放屁！\"楊路途額頭上青筋暴起，\"薛家寨的人恨不得我們青溪村的人都死絕了！上次我從薛家山上滑落到青溪村你忘了？\"
    希小雲把一束曬幹的柴胡放進竹簍，聲音平靜得可怕：\"那你打算怎麽辦？帶人打上門去？死更多人你就高興了？\"
    兩人爭執間，誰也沒注意到桃花麵悄悄背上了藥簍，腰間別了把鐮刀，從後門溜了出去。他瘦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路拐角處。
    薛家寨這邊，楊天冰的故事已經到了高潮：\"耶穌吐了口唾沫在地上，和泥抹在瞎子的眼睛上，然後對他說——\"
    \"去西羅亞池子裏洗洗。\"大娃突然接話，把周圍人都嚇了一跳。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帥母上次講的時候我記住了。\"
    楊天冰笑著點頭：\"對，瞎子就去洗了。回來的時候，他看見了！\"他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整個天空，\"他第一次看見了藍天，看見了綠樹，看見了母親臉上的皺紋和笑容！\"
    二丫和三丫不約而同地\"哇\"了一聲，四娃撇撇嘴：\"騙人的吧，唾沫和泥能治眼睛？你上次說那是會感染的。\"
    \"這不是普通的泥，\"楊天冰耐心解釋，\"這是帶著信仰的力量。就像...\"她環顧四周，目光落在薛大娘剛拿出來的餅幹上，\"就像這些餅幹，看起來普普通通，但因為薛大娘分給大家的愛，吃起來就特別香甜，對不對？\"
    孩子們紛紛點頭，連四娃也不情不願地承認了。薛大娘站在屋門口聽著，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臉頰，那裏有一道年輕時被婆婆打的疤痕，幾十年了都沒消掉。
    突然，寨子裏傳來嘈雜的人聲。幾個薛家寨的漢子用門板抬著兩個人匆匆進來，門板上血跡斑斑。楊天冰猛地合上聖經，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
    \"是天賜哥和翠花姐！\"她驚呼，\"感謝神，你們怎麽樣？\"
    \"在鷹嘴崖下麵發現的，\"領頭的漢子喘著粗氣，\"還有氣，但傷得不輕。\"
    薛大娘見狀，立刻指揮人把傷者抬進自家堂屋——那是寨子裏最寬敞的地方。她一邊吩咐人燒熱水，一邊從梁上取下珍藏的藥酒，動作麻利得不像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
    楊天冰跪在楊天賜身邊，輕輕擦去他臉上的血跡。李翠花的左腿不自然地彎曲著，顯然已經骨折。
    \"若是桃花麵在就好了，\"楊天冰站起身，\"他懂醫術。\"
    \"不用找了，\"薛大娘頭也不抬地撕著幹淨的布條，\"桃花麵是江湖神醫，他能進寨嗎？除非……\"
    楊天冰心頭一跳。
    “除非...”
    除非什麽，
    她猛地想起之前楊天賜曾悄悄告訴她，若有一天看不到他一定不要傷心，因為桃師傅一定會把他救活的。
    \"大娘，\"楊天冰聲音有些發抖，\"天賜哥他們摔下去？那你們……\"
    薛大娘的手停頓了一下，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天冰啊，有些事不是非黑即白的。就像你講的故事裏，瞎子看不見，不是因為誰犯了罪...\"
    寨子外，桃花麵幹瘦的身影正敏捷地攀爬著陡峭的山路。他腰間除了鐮刀，還多了一把小巧的匕首。
    而在青溪村，楊路途已經召集了十幾個青壯年，手裏拿著鋤頭、鐮刀和木棍。希小雲擋在村口，瘦弱的身軀在晨風中微微發抖。
    \"讓開！\"楊路途怒吼，\"再不去救人，天賜和翠花就真沒命了！\"
    \"你們這樣去隻會送死！\"希小雲寸步不讓，\"我已經讓桃花麵去了，他會想辦法的！\"
    \"就憑那個白發老頭？\"人群中有人嗤笑，\"薛家寨的人一口就能把他吞了！\"
    爭吵聲中，沒人注意到寨子裏的老槐樹上，一隻烏鴉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黑亮的眼睛裏映出人類看不見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