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寨的薛大娘家石屋裏，楊花麵手中的火把在潮濕的空氣中劈啪作響。火光搖曳間，他看見了那個被背靠牆上的背影，喉頭猛地一緊。
    “天賜？”楊花麵的聲音有些顫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背影竟然會是他的徒弟楊天賜。
    那團身影似乎聽到了楊花麵的呼喊，微微動了一下。突然，那張原本隱藏在易容臉皮下的臉，像是被什麽東西扯掉了一般，猛地脫落下來。
    楊花麵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張半張潰爛的臉，右眼微閉，左眼卻亮得驚人，仿佛是地獄裏不滅的火。那股腐爛和草藥混合的刺鼻氣味，讓楊花麵幾乎作嘔。
    楊花麵的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劍柄，“鏘”的一聲，劍出鞘三寸，但他又硬生生地按了回去。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緩緩向前走了幾步，離楊天賜更近了一些。這時，他才看清楊天賜身上的慘狀。隻見楊天賜的外衣服已經破爛不堪，仿佛被什麽野獸撕咬過一般。而在他的胸口，鐵鉤穿透琵琶骨留下的黑洞清晰可見，還有那些縱橫交錯的鞭痕，最新的一道還在滲血，就像一條猙獰的蜈蚣爬在他的胸口。
    “師父來得……真慢啊。”楊天賜的聲音像是從破風箱裏擠出來的，充滿了痛苦和疲憊，但卻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他試圖抬起頭，看著楊花麵，“師父……你還好麽？”
    \"你他媽還笑得出來？\"楊花麵一拳砸在石牆上，指節迸出血珠。他盯著徒弟腳邊那灘黃褐色的膿水，突然彎腰幹嘔起來。十年前那個在桃花樹下偷酒喝的少年，怎麽就成了眼前這具活骷髏？
    楊天賜的左眼彎了彎：\"恨過...現在不恨了。\"他說話時，字音含混得像含了熱豆腐，\"被換出來那天...看見寨裏的野花...突然覺得...殺他們...髒手。\"
    桃花麵問道“誰替換的你，不可能是鄭永恒吧？”
    “是”
    \"師傅的劍...還是這麽快。\"楊天賜輕聲說，\"沒想到我的妹妹天衣已經長這麽大了。\"
    楊花麵扯下外袍裹住徒弟楊天賜，觸手全是凹凸不平的傷疤。他摸到腰椎處異常的突起——那是被人用鐵錘生生砸斷的痕跡。抱著這具輕得可怕的軀體往外走時，他聽見自己牙齒咬得咯咯響。
    \"師傅，別...抖。\"楊天賜氣若遊絲地說，\"我都沒...抖。\"
    “大娃，四娃，五娃，六娃，你們4個趕快過來幫忙。”桃花麵聲音剛落，4個孩子急忙跑了出來。
    “天賜叔叔怎麽成這樣子了？天呐，比翠花嬸摔的還重呢？”
    “翠花是隻不過左腿摔斷了。”
    “師母已經給她裹上了藥膏包裹好了，可是天賜叔叔的傷是全身都是傷，怎麽都傷到臉上，難怪把師母都嚇暈了，”
    “你還別說師母膽量就是小，叫我看到這樣子我也暈不過去，好吧。”
    “娃娃們別講話了，趕快過來幫忙。”桃花麵講話間已經把楊天賜放在一張石床上。
    大娃急忙遞過來藥缽，桃花麵納看他徒弟的模樣，這江湖聞名的神醫聖手竟失手打翻了藥缽。白玉缽落在地上，碎成三瓣。
    \"遮起來。\"桃花麵突然說，從箱籠裏扯出丈餘白布，\"全遮住。\"
    大娃看著桃師父用浸了藥汁的白布將天賜叔叔層層包裹，最後隻剩兩個眼睛露在外麵。那些潰爛的皮肉、扭曲的關節、醜陋的疤痕，全被雪白的布帛掩住。乍看時，布條飄飛如幡，倒像給活人送葬。
    \"現在能看了。去叫天冰丫頭過來\"桃花麵說著，轉向呆立一旁的六娃，\"你不是要找真的楊天賜？\"
    楊天冰走進來，嘴唇開始發抖。她盯著那個裹滿白布的人形，突然抓住虛空尖叫：\"小白！這不可能！掃描顯示契合度隻有37！\"
    空氣中浮現半透明的光幕，機械音一板一眼地回答：【根據骨骼掃描，目標人物與楊天賜數據庫匹配率為92.3。此前誤差源於麵部損毀及肌肉萎縮】
    \"你他媽早不說？！\"楊天冰一腳踹向光幕，卻穿透了過去，\"我一個月都在找哥哥！一個月！\"
    【警告：宿主情緒波動超過閾值】光幕突然變成刺目的紅色，【強製冷靜程序啟動，意念係統空間鎖定72小時】
    楊天冰的怒罵戛然而止。她保持著抬腳踹人的滑稽姿勢僵在原地，隻有眼珠還能轉動，活像被點了穴。
    裹著白布的楊天賜突然\"嗤\"地笑出聲。他轉向楊花麵，被藥布裹成圓球的手艱難地比劃：\"師傅...她這樣...像不像...你去年凍僵的...鵪鶉？\"
    楊花麵看著天冰丫頭瞪圓的眼睛，突然也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砸在了徒弟的白布上，暈開一個個深色的圓點。
    楊天冰突然想起來，小白給她說過，違規係統規則，心思意念是不能出錯的，她今天居然忘記了。也許是她昨天被嚇昏了，心理恐懼到現在還沒緩過來，這空間鎖定了她突然間腦子也清楚。
    結果，沒有小白的日子可怎麽過呀？
    楊天冰第一件事就是撲到楊天賜榻前。她盯著那個隻露眼睛的木乃伊，突然開始背誦《馬太福音》：\"天國近了，你們應當悔改！\"
    \"妹妹...\"楊天賜的聲音透過布帛悶悶傳出，\"你剛才...說這是...？\"
    楊天冰的聖經\"啪\"地掉在地上。她看著哥裹滿白布卻異常平靜的身形，突然意識到——這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男人，靈魂竟比他們任何人都要自由。也許有神的緣故，楊天賜心裏不再有恨。
    楊花麵伸手按住楊天賜，觸到布料下嶙峋的骨頭。他想起徒弟說\"不恨了\"時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麽叫做\"向死而生\"。
    桃花麵在調第七副藥。藥碾子咕嚕嚕轉著，碾碎了三錢血竭、二兩續斷，還有一整枝百年野山參。窗外，秋天的桂花撲簌簌飛過，像一場溫柔的雪。
    “大家都出來吧，傷員的飯先送，大家先讓傷員吃了，麵條煮的多，每個一碗呢？”薛大娘臉朝石屋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