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楊克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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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絲漸漸密集,像一層薄紗籠罩著整個普城。江邊的碼頭上,十幾艘大船靜靜停泊,船上船下的人影在雨中忙碌著,粗衣短打的漢子們動作利落,手持火器的勁裝好手則警惕地巡視四周。整個碼頭已經被完全控製,曹瑛的手下們縮在角落裏,連大氣都不敢出。
    曹瑛站在屋簷下,臉色蒼白如紙。他看著那些訓練有素、紀律嚴明的人馬,心中一陣陣發寒。他偷偷瞥了一眼蕭河,聲音顫抖地問道:“蕭先生,這些人……是?”
    蕭河漫不經心地撣了撣衣袖上的雨珠,語氣輕描淡寫:“哦,這些隻是來接我的兄弟們。怎麽,曹大帥有興趣認識認識?”
    曹瑛連忙擺手,幹笑道:“不敢不敢!蕭先生的兄弟,自然都是人中龍鳳,我曹瑛哪有資格結識……”他說著,額頭的冷汗混著雨水滑落,心中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輕舉妄動。若是剛才真的對蕭河動手,恐怕現在自己和兒子已經成了江裏的浮屍。
    這時,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大步走了過來。他身穿粗布短打,腰間別著一把短刀,眼神銳利如鷹。他走到蕭河麵前,深深鞠了一躬,聲音洪亮:“蕭先生,張禮奎來遲了,還請見諒!”
    蕭河微微一笑,抬手扶起他:“張先生客氣了。百忙之中還能抽空帶弟兄們來幫我撐場子,這份情,我蕭河記下了。”
    張禮奎哈哈一笑,拍了拍胸膛:“蕭先生的事,就是我張禮奎的事!出場費什麽的,提都別提,能幫上您的忙,是我的榮幸!”
    蕭河點點頭,示意成大器搬來一把椅子:“張先生,請坐。等這邊事了,咱們再好好敘敘。”
    張禮奎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下,目光掃過曹瑛父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曹瑛被他的眼神嚇得一哆嗦,連忙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
    緊接著,一個精神矍鑠的白胡子老頭走了過來。他身穿灰色長衫,手中握著一根竹杖,步伐穩健。走到蕭河麵前,他半跪在地,雙手抱拳,行了一個標準的袍哥禮:“高輩子,汪長青來遲了!”
    蕭河連忙上前扶起他,語氣親切:“老仔仔,身體不錯哦!囊凱精神!西南官話:老爺子,身體不錯啊,這麽精神!)你叫那樣名字哇?你叫什麽名字啊?)”
    汪長青激動得胡子都在顫抖,用西南官話回道:“承蒙高輩子看得起!老仔仔我叫汪長青,渝州碼頭大爺汪平雲老太爺,按到輩分算的話,是我的祖祖曾祖父)。我年輕的時候便來了這金陵,闖蕩了數十年,勉強讓哥老會在金陵立住了腳。”
    蕭河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拍了拍汪長青的肩膀:“想不到我們還是親戚哦!”
    汪長青一愣,隨即激動地問道:“咋個說呢?高輩子。怎麽說呢,高輩子?)”
    蕭河指了指西邊,輕描淡寫地說道:“汪平雲是我外公。”
    汪長青頓時激動得老淚縱橫,聲音顫抖:“哎呀!居然是小叔叔!沒想到我汪長青有生之年還能見到自家人!”
    蕭河笑著扶住他,語氣溫和:“老仔仔,別激動。等這邊事了,咱們好好敘敘舊。”
    ————
    雨聲淅瀝,江邊的碼頭上,蕭河與眾人談笑風生,仿佛一切盡在掌控之中。而廣場上,楊克難依舊孤身站立在雨中,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混著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他的耳邊回蕩著百姓們的責罵聲,心中仿佛被千萬根針紮般疼痛。
    蕭河的目光時不時掃過楊克難,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他轉頭看向角落裏的曹氏父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曹瑛和曹少璘縮在角落裏,像兩隻鵪鶉一樣,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眾人的目光隨著蕭河的視線落在他們身上,眼中滿是遺憾和嘲諷。他們知道,那160萬大洋的懸賞,怕是沒戲了。
    蕭河收回目光,淡淡地說道:“算了!不管他了,咱們繼續聊。”
    眾人齊聲應道:“是,蕭先生!”
    成大器走到了蕭河的身邊,欲言又止:“師叔,……”
    蕭河擺了擺手,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不便多言!讓楊克難好好想想!想清楚吧!”他說完,不再理會成大器,轉而詢問林壞:“林壞!金陵那邊白老師和周仁兄他們出發了嗎?”
    林壞點了點頭,恭敬地答道:“出發了!汪長青老爺子的手下安排的,走的是哥老會的那條道,安全得很。”
    蕭河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光掃過眾人,語氣輕鬆:“那就好。等這邊事了,咱們也該動身了。”
    馬峰站在一旁,眉頭微皺,終於忍不住開口:“蕭老大……咱們現在不走,還在等什麽呢?”
    蕭河笑了笑,目光再次投向廣場上的楊克難,語氣意味深長:“我在等他,等他看清現實,想清楚。我要看看,我這100萬大洋花得值不值。”
    他說完,目光掃過張禮奎和汪長青,半開玩笑地說道:“如果他要求我把整個普城屠了,我都可以滿足他的要求。開玩笑的!我可不是那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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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聞言,先是一愣紛紛笑了起來,氣氛一時輕鬆了許多。然而,蕭河的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楊克難。他知道,楊克難此刻正經曆著一場前所未有的思想鬥爭。
    雨中的楊克難,腦海中不斷回放著過去的種種畫麵。他曾是百姓心中的守護神,是那個為了他們可以豁出性命的楊團長。可如今,他卻成了他們口中的“見死不救”之人。他的耳邊回蕩著百姓們的責罵聲,心中仿佛被千萬根針紮般疼痛。
    “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楊克難低聲喃喃,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混著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他的思緒回到了昨夜,他帶著僅剩的幾名弟兄,拚死衝進那群不知道哪裏來的匪徒中,試圖救出被困的百姓。他的背上還留著刀傷,鮮血浸透了繃帶,可此刻,沒有人記得他的付出。
    “楊克難!你算什麽團長?見死不救!”
    “要不是蕭先生,我們早就死了!你還有什麽資格讓我們謝你?”
    責罵聲如潮水般湧來,楊克難的心漸漸沉入穀底。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所堅持的信念,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他救不了所有人,也救不了自己。這世道,不是他這樣的人能改變的。
    就在這時,蕭河的聲音仿佛在他耳邊響起:“楊克難,這世道,不是你這樣的人能改變的。”
    楊克難的拳頭緊緊攥著,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的眼神從迷茫漸漸變得堅定,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直到下午,雨勢漸小,楊克難終於動了。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向蕭河所在的方向,隨後邁開步子,毅然決然地走了過去。
    “想清楚了?”蕭河的聲音從油紙傘下傳來,驚飛了簷角銅鈴上的雨燕。
    楊克難單膝跪地時,血水順著褲管在青石板上洇開一朵暗紅的花。他抬頭望進蕭河深淵般的瞳孔:“我要那把黃金勃朗寧。”
    蕭河輕笑一聲,鎏金槍柄劃破雨簾。當楊克難握住槍的刹那,張禮奎帶來的漕幫漢子們齊刷刷退後半步——他們認得這種眼神,在長江水匪火並時,那些被逼到絕路的亡命徒就是這般模樣。
    曹少璘突然狂笑起來,笑聲刺破雨幕:“姓楊的!你以為換了主子就能…”
    槍托砸碎了他兩顆門牙。楊克難揪著少帥精心打理的西洋油頭,像拖死狗般將父子倆拽到碼頭木棧道上。血從曹少璘嘴角滴落,在積水的柚木板上暈成詭異的圖騰。
    “遊戲要開始了。”楊克難用槍管挑起曹瑛的下巴,忽然露出孩童般的笑容:“曹大帥可還記得?民國四年你在攻打蘇北的時候,也是這樣讓災民們自相殘殺取樂的。”
    曹瑛聞言,臉色瞬間慘白。他猛地站起身,想要命令自己的士兵動手,卻發現那些士兵早已放下了武器,一臉不屑地看著他們父子。
    曹瑛似乎想起了什麽,瞳孔驟縮。他想起了那個雪夜,三百饑民為半袋米麵互相撕咬,而自己裹著軍大衣在城頭飲酒——此刻楊克難的眼神,竟與當時映著火把的自己如出一轍。
    “現在!我和你們兩父子玩個遊戲!”楊克難的聲音冰冷而殘酷,“機會隻有一次,遊戲規則很簡單,你們兩人隻能活一個!你們誰死呢!?”
    “想好了嗎?選吧。”楊克難將槍口頂在曹少璘太陽穴,冰涼的金屬激得少帥渾身戰栗:“這次我數到三。”
    曹瑛臉色慘白,他知道現在已經無法善終,於是破口大罵:“蕭河!你這個魔鬼!你不是說好放過我們兩父子的嗎?”
    蕭河打著油紙傘站在雨地裏,戲謔地笑了笑:“我說放過了,但槍在楊克難手裏,現在他說了算啊!”
    曹少璘和曹瑛的臉色瞬間慘白,他們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退。
    “一。”
    曹少璘突然暴起,卻被楊克難用膝蓋死死壓住脊椎。木棧道縫隙間的江水倒映出他扭曲的臉,像極了當年溺死在井中的母親。
    “二。”
    曹瑛突然不知道哪來的力氣,衝到了楊克難的麵前一把推開了自己的兒子,隨後一臉釋然地看著自己兒子,臉上露出一絲溫柔的微笑。
    “三!”
    槍聲驚起江麵白鷺。曹瑛緩緩後仰,血花在油布傘麵濺出梅枝狀的紋路。他最後看到的,是兒子脖頸間晃動的長命鎖——那是六歲生辰時,他的亡妻拿嫁妝換來的。
    “爹!!”曹少璘的哀嚎撕心裂肺。他發瘋般撲向屍體,卻摸到父親內襟裏硬物。染血的油紙包著半塊發黴的桂花糕,紙麵歪歪扭扭寫著“少璘六歲生辰”。
    曹瑛顫抖地伸手輕撫掉了曹少璘眼角的淚痕,他僅剩的思緒回到了兒子6歲那年,他牽著兒子的手,架著小買賣家,在津門的巷子裏走街串巷吆喝賣東西。那時候,他的兒子停在了一家學堂門口不走了,原來裏麵的孩子們都在認認真真地讀書,朗朗的讀書聲從學堂裏傳了出來。是那句……“子不教,父之過……”
    楊克難收起槍,轉身走向蕭河,楊克難轉過身去,忽然劇烈幹嘔起來。
    良久,蕭河的聲音從後麵傳來。“幹淨了?蕭河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油紙傘在他肩頭投下陰影。”
    楊克難抹了把臉,雨水混著血水從指縫滴落。他轉身看向江麵,十幾艘貨船正在起錨,船工們唱著川江號子往桅杆上掛天地會金陵分舵旗——那旗上繡的明明是青龍,此刻在雨中卻像極了滴血的蜈蚣。
    “蕭先生,”他忽然開口,“等到了思州,我能要間朝陽的屋子麽?”
    “怎麽?”
    “想養盆君子蘭。”楊克難將打空的勃朗寧拋回給蕭河,金屬劃出的弧線割裂雨幕:“聽說那種花,用那些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蛀蟲的血,澆灌長得最好。”
    江風卷著濃重的血腥味掠過碼頭。在無人看見的陰影裏,蕭河摩挲著槍柄上新添的裂痕,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恭喜宿主完美完成任務《危城》、張亦、馬峰、楊克難對於您的忠誠永久鎖死在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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