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大家一起舉白旗投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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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河也是江州衛校畢業的,和高藝文是同學、姐妹。
她的憤怒,不僅僅代表她自己,更代表著她身後成百上千依靠線下渠道生存的經銷商、促銷員,以及那些擔心工廠再次倒閉、自己會失業的女工姐妹們!
“譚一丁!你閉嘴!”江清河猛地轉頭,對著譚一丁厲喝一聲,那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破音。
隨即,她的目光重新釘在明朗臉上,手指幾乎要戳到他的鼻尖,聲音帶著一種悲憤交加的顫抖:
“明朗!你告訴我!不打價格戰,轉線上銷售,是不是等寶潔、蘇菲那幫外資巨頭也反應過來,也砸錢去做線上銷售的時候,我們就直接舉白旗投降了?啊?!”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撕裂般的痛楚:“你知道現在外麵什麽情況嗎?!我負責的西區,從最大的連鎖超市到街角的小賣部!蜜語時光的貨架被擠到了最角落!好媽媽洗衣粉、香皂的堆頭被拆了又拆!春花洗發水護發素的促銷員被人家外資的促銷員指著鼻子罵,說我們廠快完蛋了,賣的都是沒人要的垃圾!終端維護?維護個屁!貨都賣不動!經銷商天天堵著我要退貨,要說法!促銷員的工資都快發不出來了!”
她越說越激動,眼圈通紅,聲音哽咽:“明朗!我們江州國際聯合化工廠,上千號女工!她們背後是上千個家庭!她們不是機器!她們是人!是活生生的人!她們要吃飯!要養家糊口!你搞線上銷售,搞成功了,廠子是活了,可我們這些線下的人呢?我們這些靠著一家店一家店跑出來的人呢?是不是就成了你戰略轉型的炮灰?!等外資也學會了線上那一套,用他們的錢砸廣告,砸流量,把我們線上也打垮了,到時候我們怎麽辦?是不是就等著廠子再次關門,上千姐妹再次抱著鋪蓋卷滾蛋回家?!”
江清河的質問,如同重錘,一句句砸在明朗的心上,也砸在辦公室每一個人的心上。
她的憤怒和絕望是如此真實,如此具有感染力,將線上銷售奇跡背後,那殘酷的、被忽略的另一麵血淋淋地撕開。
季方語緊抿著唇,白羽凡的頭垂得更低了,高藝文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腳步。
就連一直麵無表情的許晚晴,交叉的手指也微微用力,指節更加蒼白。
譚一丁更是嚇得縮回了沙發角落,大氣不敢出。
明朗迎著江清河那幾乎要將他燒穿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氣。
他知道,此刻任何辯解和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
江清河代表的是被時代浪潮和激進轉型狠狠拍在沙灘上的那一群人。
他必須直麵這憤怒。
“清河!”明朗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熬夜後的疲憊,卻努力保持著清晰和穩定:“外資有寶潔、聯合利華、尤妮佳這樣龐大的集團,他們每年的營銷預算,可能是我們整個廠年產值的好幾倍!跟他們打價格戰?我們拿什麽打?用我們工人的血汗錢去填那個無底洞嗎?那是真正的自殺!不等他們打垮我們,我們自己就把血流幹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坦然地直視著江清河燃燒的眼睛:“你說他們壟斷了江州電視台、收音機、公交車三年的廣告!這是事實!我們連發聲的渠道都被堵死了!在傳統渠道,在消費者心智裏,我們已經被徹底壓製!正麵硬拚,我們沒有絲毫勝算!隻有死路一條!”
“所以你就當縮頭烏龜?直接放棄了?”江清河毫不退讓,厲聲打斷他:“放棄我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陣地?放棄那些信任我們的經銷商?放棄那些跟著廠子幹了十幾年的老促銷員?”
“不是放棄!”明朗的聲音也提高了幾分,帶著一種被逼到牆角的決絕:“是戰略轉移!是尋找新的戰場!線上銷售,就是我們唯一能找到的突破口!是我們在外資巨頭的鐵壁合圍下,撕開的一道口子!”
他環視了一下辦公室內神色各異的眾人,目光最後落回江清河臉上:“國慶大促的數據你們都看到了!我們活下來了!我們不僅活下來了,我們還創造了奇跡!這證明了線上這條路是可行的!是我們江州廠唯一的生路!”
“可行?嗬!”江清河發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冷笑,充滿了嘲諷:“明朗!你別天真了!你會線上銷售,人家外資巨頭就不會學嗎?他們有的是錢!有的是人才!他們現在隻是還沒反應過來,覺得我們這些小蝦米掀不起風浪!等他們回過神來,調集資源,砸錢進場,用他們強大的品牌影響力和資金實力,分分鍾就能把我們的線上店衝垮!把我們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那點流量搶走!到那個時候,我們線下丟了,線上也丟了!我們還有什麽?啊?!你告訴我!我們還能拿什麽去跟人家鬥?趁早投降算了!省得大家再提心吊膽,再被羞辱!”
江清河的話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準地刺中了線上戰略最脆弱、最令人恐懼的那個環節——可持續性。
外資巨頭一旦認真起來,憑借其恐怖的資源和經驗,複製甚至碾壓江州廠這種草台班子般的線上模式,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她的質問,將“奇跡”背後的巨大隱憂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麵前。
“趁早投降?”明朗重複著這四個字,聲音裏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苦澀。
其實明朗清楚,以後外資企業依葫蘆畫瓢一樣會在線上開展銷售,直麵外資隻是遲早的問題,但是現在,他們真的太弱了。
他看著江清河,這個曾經一起在衛校操場奔跑、一起為廠裏產品進入第一家超市而歡呼雀躍的老同學,此刻卻像一個最尖銳的批判者。
辦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許晚晴依舊沉默,她的目光深邃,似乎在權衡著江清河話語中的巨大殺傷力。
高藝文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仿佛那裏有解決一切問題的答案。
季方語麵無表情,但眼神閃爍,顯然在飛速計算著江清河描述的可怕前景對財務的影響。
白羽凡則徹底轉過身,再次麵對窗外,似乎不忍再看這場內部的撕裂。
譚一丁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縮進沙發縫裏。
明朗一個人站在辦公室中央,承受著江清河憤怒的火焰,也承受著其他高管無聲的壓力和質疑。
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立無援。
國慶大促的輝煌戰績,在這一刻似乎變得如此脆弱,像陽光下的肥皂泡,隨時可能被江清河尖銳的話語戳破。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巨大的落地窗外,陽光明媚,秋高氣爽,化工廠的裝置在陽光下反射著金屬的光澤,一派繁忙景象。
但在這頂樓的決策中心,氣氛卻降至冰點,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江清河看著沉默的眾人,尤其是看著被她懟得一時語塞的明朗,眼中的怒火稍稍退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悲哀和無力感。
她不是來無理取鬧的,她是真的看到了深淵,看到了姐妹們可能再次失業的未來。她的肩膀微微垮了下來,那身代表著戰鬥的工裝,此刻也顯得沉重無比。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幾乎要凝固一切時,一直如同雕塑般沉默的許晚晴,終於動了。
她緩緩鬆開交叉的雙手,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控製下的平穩。
她沒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自己麵前一份攤開的、關於國慶大促最終銷售數據的報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