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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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10月7日,清晨,江州,沈若蘭的出租屋內。
    秋日的晨光,帶著清冽的涼意,透過薄薄的舊窗簾縫隙,吝嗇地灑在淩亂的床鋪上。
    空氣裏還彌漫著昨夜纏綿後留下的、曖昧而溫暖的氣息,混合著洗發水和年輕身體特有的汗味。
    明朗的手臂還環著沈若蘭纖細卻柔韌的腰肢,下巴擱在她散發著馨香的發頂,睡得正沉。
    連續幾日在出租屋的廝守,是這場漫長而殘酷的“國慶戰役”後,他疲憊靈魂唯一的避風港。
    工廠的硝煙、數據的咆哮、資本的傾軋,都被這小小的、淩亂的空間暫時隔絕在外。
    隻有懷中溫軟的身體和均勻的呼吸,才是真實的慰藉。
    然而,這片刻的寧靜被一陣刺耳又執著的手機鈴聲粗暴地撕裂。
    “鈴鈴鈴——鈴鈴鈴——”
    聲音來自床頭櫃上那部老舊的諾基亞手機,屏幕在昏暗的光線中固執地亮起,跳動著“許晚晴”三個字。
    明朗猛地驚醒,像被電流擊中,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這個時間點,許晚晴親自打電話,絕非尋常!
    他幾乎是彈坐起來,伸手抓過手機,指尖因為緊張而有些發涼。
    “喂?晚晴姐?”他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電話那頭傳來的不是許晚晴一貫冷靜清晰的聲音,而是一片混亂的背景音浪:尖銳的爭吵聲、拍桌子的悶響、模糊不清的怒吼……仿佛置身於一個失控的戰場中心。
    這嘈雜的背景音讓明朗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明朗!”許晚晴的聲音終於穿透了那片混亂:“趕緊!回廠!到頂樓辦公室!現在!”
    她的語速極快,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砸在明朗的耳膜上。
    沒有解釋,沒有寒暄,隻有急迫的召喚。
    電話被幹脆地掛斷,隻剩下忙音在寂靜的房間裏突兀地回響。
    明朗握著手機,坐在床邊,後背瞬間滲出了一層冷汗。
    出租屋裏的溫暖和旖旎被這通電話徹底驅散,冰冷的現實像潮水般重新將他淹沒。
    工廠出事了!而且是大事!能讓許晚晴如此失態,能讓頂樓辦公室陷入那種混亂的,絕非小事。
    “怎麽了?”沈若蘭也被驚醒,揉著惺忪的睡眼坐起來,薄被滑落,露出圓潤的肩頭。
    她看到明朗瞬間變得鐵青的臉色和緊繃的下頜線,睡意全無,擔憂地抓住他的手臂:“廠裏有事?”
    “嗯。”明朗重重地吐出一個字,聲音幹澀:“我得馬上回去。”
    他掀開被子,動作迅速地套上皺巴巴的t恤和工裝褲。
    沈若蘭沒有多問,她知道此刻任何話語都是多餘的。
    她默默起身,幫他把丟在椅子上的外套遞過去,眼神裏充滿了心疼和無聲的支持:“開車小心點。”
    她輕聲叮囑。
    明朗接過外套,匆匆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帶著涼意的吻,那吻倉促得甚至來不及感受她的溫度。
    “嗯,我知道。”他抓起桌上的車鑰匙,像逃離戰場般,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出租屋。
    門“砰”地一聲關上,隔絕了沈若蘭倚在門框上擔憂的目光,也徹底隔絕了這短暫的溫柔鄉。
    樓道裏冰冷的空氣撲麵而來,帶著老房子特有的黴味,讓明朗徹底清醒。
    工廠的硝煙味,仿佛已經提前鑽入了他的鼻腔。
    上午九點半,江州國際聯合化工廠,頂樓辦公室。
    明朗那輛沾滿泥點的紅色奇瑞qq,幾乎是咆哮著衝進了廠區,一個急刹停在辦公樓前。
    他跳下車,顧不上鎖門,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大樓,連電梯都等不及,直接沿著消防樓梯狂奔而上。
    推開頂樓那扇厚重的、象征著廠區最高決策層的辦公室大門,一股壓抑得幾乎令人窒息的氣氛如同實質般撲麵而來。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秋日澄澈的天空和遠處廠區林立的罐塔管道,但辦公室內的景象卻與這份晴朗格格不入。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站在辦公室中央,如同一座即將噴發火山的短發女子——江清河。
    她穿著洗得有些發白的深藍色工裝,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結實的小臂,此刻正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她臉色漲紅,胸口劇烈起伏,那雙原本明亮銳利的眼睛此刻燃燒著熊熊怒火,像兩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掃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許晚晴坐在她那寬大的、象征權威的老板椅上,背脊挺得筆直,雙手交叉放在桌麵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戴著一張冰冷的麵具,隻有微微抿緊的唇線和緊鎖的眉頭,泄露了她內心的洶湧波濤。
    她一言不發,目光沉靜地看著江清河,那眼神像深潭,表麵平靜,底下暗流洶湧。
    市場營銷高藝文站在許晚晴側後方,身體微微側著,似乎想把自己隱藏在許晚晴的氣場之後。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神躲閃,嘴唇蠕動了幾下,最終卻什麽也沒說,隻是緊張地搓著手指。
    她麵前的電腦屏幕還亮著,顯示著複雜的曲線圖,但此刻無人關注。
    財務主管季方語和生產主管白羽凡則並肩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辦公室內的風暴中心。
    季方語雙手插在口袋裏,身體站得筆直,望著窗外,側臉的線條繃得像岩石,透著一股拒人千裏的冷漠。
    白羽凡則低著頭,腳尖無意識地碾著地毯上一處不明顯的汙漬,眉頭緊鎖,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麽。
    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江清河粗重的喘息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譚一丁,這位明朗的發小,此刻正縮在辦公室一角的沙發裏,臉色蒼白,眼神慌亂地四處瞟。
    當看到明朗推門進來時,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聲音因為緊張而變得尖利,手指直直地指向明朗:
    “江清河!你……你噴我們沒用!放棄實體店抵抗,不打價格戰是明朗決定的!開發線上銷售也是他一手策劃和主導的!你……你有本事噴他去!別在這兒拍桌子瞪眼!跟我們發什麽火!”
    譚一丁的話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詭異的寂靜,也徹底將明朗推到了風暴的最中心。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剛剛進門的明朗身上。
    許晚晴的眼神複雜難辨,高藝文是尷尬中帶著一絲求助,季方語和白羽凡也轉過身,目光裏帶著審視和探究。
    而江清河,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牢牢鎖定了明朗,那眼神裏充滿了被背叛的憤怒、巨大的委屈和毫不掩飾的質疑。
    明朗的腳步在門口頓住了。
    他瞬間明白了辦公室內這場風暴的根源——他主導的線上戰略,徹底放棄了線下與外資巨頭寶潔的海飛絲、舒膚佳,日本尤妮佳的蘇菲衛生巾)進行自殺式的價格戰,將所有資源和希望押注在剛剛起步的線上銷售上。
    這樣一來,勢必導致線下銷售量暴跌。
    何況目前是在各大外資的集體圍攻之下,海量的廣告資源轟炸加上低價傾銷策略,這直接導致了江州市場的日化品銷售變異常艱難。
    重點是,在外資的集體圍剿之下,江州國際聯合化工的各位話事人卻沒有半點反應,卻是直接放棄本土市場去開辟線上的新天地。
    這個決策,雖然在國慶大促取得了奇跡般的成績,但也徹底斷送了像江清河這樣負責終端維護的區域銷售的傳統戰場和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