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深夜的空氣帶著微微悶熱的氣息，但身邊的她呼吸平穩，體溫真實。
    她的氣息、她的咒力、她的心跳、她的存在——
    全都在。
    契約的連結仿佛有生命般，輕柔地在他體內顫動。
    他能清晰感受到她的靈魂貼著自己，像一道堅定的光緩緩包覆著他。
    他曾經覺得這道光會永遠在他背後。
    但夢中的離憂死了，什麽也沒留下，甚至連一句責備都沒有。
    那種空無一物的痛，讓五條悟幾乎無法呼吸。
    他渾身發著抖，像是在深海中無法浮起，被夢境的回音綁住，還未回神。
    這時，懷裏的人動了。
    離憂睜開眼，一瞬間察覺他的異常。她靜靜抬起手，貼上他的臉頰。
    「悟？」她低聲喚他。
    他想開口，但說不出話，隻是看著她，仿佛不敢相信她還活著。
    她透過契約感知到他的情緒，緩慢、沉重、痛苦得難以言喻。
    她不知道他做了什麽夢，不清楚具體的內容，但能夠感受到，那是他內心最深處最不願觸碰的可能性——
    她死了，而他永遠沒說出口的愛，變成了他餘生的詛咒。
    離憂沒有說話，隻是靠近他，讓他整個人包覆在自己的氣息裏，像是用生命在確認「我還在」。
    她吻他，緩慢、溫柔、綿長，不停地傳遞著——
    我還在。我愛你。你沒有失去我。
    他把臉埋進她的頸側，雙手用力抱住她，像是想把她刻進靈魂裏。
    她抱著他，一下一下撫著他的背。
    「我不會死。」她輕聲說。「隻要你還在，我就會一直活著。」
    他沒有回話，但那顫抖的氣息終於漸漸平穩下來，從夢魘中回到現實，回到這個她還在的世界。
    他用棉被將離憂包裹得嚴實，安靜地抱著她來到客廳。
    天色未亮，窗外還是深藍色的黎明前光景。落地窗前的景色如夢似幻——
    從這個角度，剛好能清楚看見高專的辦公室，那處他平時坐著處理文件、開課、笑著閑聊的位置。
    夢裏的他，也曾站在這裏。
    但那時他的懷裏是空的，隻有寂靜到令人發瘋的孤獨。
    五條悟沉默了許久。
    有很多話在心裏盤旋——
    愧疚、痛苦、對那個夢境的恐懼、對她死亡畫麵的撕裂感，對未來的驚懼與自己無能為力的恨意……
    他一句都說不出口，因為太沉重了。
    但她聽見了。
    契約不是言語，而是靈魂的共鳴。
    她伸出手指輕輕扣住他胸口，像是在安撫那顆跳得混亂的心。
    「……你夢見我死了，對嗎？」
    他的喉頭一緊，想點頭卻又像是全身失語，隻能更用力地抱緊她。
    離憂沒有逼問細節，隻是輕輕說：「……那不是真的。」
    「你沒做錯什麽，悟。」她低聲說，「就算你沒有回頭，那也不是錯的。是我……那時候還不夠勇敢。」
    「如果真的有那樣一個世界存在，我也會選擇再一次守著你，直到最後。」
    「……但如果我能再貪心一點……」
    她看著他的眼睛。
    「我會伸手，不管不顧，哪怕你還沒準備好，我也會牽住你，讓你知道——你可以選擇我。」
    五條悟終於出聲，卻含著難以承受的疲憊：「我好像……從來沒有想過，真的失去你會是什麽樣子。」
    「但剛剛那個夢太真實了，我什麽都做不了。我想呼喚你，但你再也聽不見了。」
    他聲音低啞，像是沙石堆砌而成的碎語。
    她安靜地聽著，手指緩緩地穿過他淩亂的白發，一下一下地撫著他的後頸。
    「我在的，悟。我還在。」
    她語氣如水，帶著極深的情意，卻又那樣沉穩堅定。
    「我們來想象一個不同的未來，好嗎？一個我有勇氣先伸手的世界。」她說。
    她這樣問他，眼神認真，像是在邀請他一起重寫那個世界的結局。
    他怔了一下，輕輕點頭。
    離憂的眼神柔和，帶著熟悉的調侃與冷淡交融的語調：「……如果那時我主動伸手，你猜我會怎麽做？」
    五條悟眨了眨眼，看她唇角那一點點上揚的弧度，知道她心裏肯定想了什麽有趣的劇本：「你應該會……很直接吧？任務後把我壓在牆上？」
    離憂忍不住笑了，「那樣太沒效率了。」她語氣平靜，卻說得一本正經：「我會直接去你辦公室，關上門，走到你桌前……然後親下去。」
    她說得毫不猶豫，像是早就想象過那個畫麵，「接下來你會驚訝吧？眼睛睜超大的那種。」
    五條悟聽到這邊終於笑出聲來，「你覺得我會怎樣？」
    「跑啊。」離憂語氣篤定，「你一定會逃。你這種人——不確定安全前，是不會停下來接受的。」
    她伸出一隻手，輕戳他的胸口，「你會躲，但你會一直看著我。我不追的話，你就會躲一輩子，但如果我追了，你就會停下來等。」
    他被這句話震住了幾秒。然後喃喃：「……這也太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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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不是不了解你。」離憂一臉平淡，「我應該不會說很多話，最多就是……吻完你，再問一句。」
    「問什麽？」
    離憂語氣輕柔：「要不要跟我走？」
    五條悟盯著她那雙安靜冷冽卻藏著瘋狂的眼睛，心跳在這瞬間似乎亂了節奏。
    他低聲笑了，「那——如果我拒絕呢？」
    離憂看著他，「那我就再撲倒你一次。」語氣理所當然，「選個沒人來打擾的地方。」
    五條悟愣了一秒，然後整個人笑到靠著她肩膀喘氣，「不愧是學姊……行動派的極致。」
    「而且你別忘了，」離憂語氣淡淡地補充，「現實裏我也是這樣行動的，不然你可能還在試探。」
    五條悟像是被打醒，突然瞪大眼，「欸欸欸，你這樣講好像真的……」
    「因為我不想等了。」離憂語氣仍然淡然，「我以為你不會回頭，所以當你站在我麵前時，我沒有任何猶豫。」
    兩人之間突然靜了一瞬。
    五條悟低聲說，「……我現在知道自己會怎麽做了。」
    「如果是那個世界，你吻了我，我逃了一次、兩次……但第三次我就認輸了。」
    離憂低聲笑著：「所以？」
    他在她耳邊說得很輕：「……我會說——別走，我好像真的需要你。」
    然後補了一句：「現在的我，也這麽想。」
    離憂輕輕吻了他的眼角，將他的臉貼近自己肩頸，低聲說：
    「沒關係，不管哪個世界，我都會來找你。」
    「你逃也沒用。」
    五條悟笑了，卻感覺眼眶有點熱。
    他終於在離憂的懷裏沉沉睡去，呼吸放緩，眉頭舒展開來。
    這一次，他沒有再回到那個滿是悔恨與喪失的深淵，而是踏入了另一個夢境。
    ——一個，與現實重疊又略有不同的「幸福版本」。
    他夢見了那個沒有封印的世界，那個他從未伸手、離憂卻主動靠近的平行未來。
    他的辦公室，門在某個午後被推開。
    離憂站在門口，一如既往冷靜的神色，但眼裏有一種特別的光。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已經走過來，關上門，反鎖。
    下一秒，他被吻了。
    毫無預警，完全壓倒性的、熱烈又執著的吻。
    他愣在原地，甚至忘了要反應。
    眼前那個平時一向冷靜自持、沉默守望的人，此刻壓著他的後頸，吻得毫不留情。
    他想逃。
    真的想逃。
    ——不是害怕，而是，他從來沒有準備好接住這樣毫無保留的愛意。
    但他剛踏出一步，空間像是被無形之力鎖住，被她的術式固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離憂低頭看著他，眼神冷靜得幾乎過分。
    「……你逃什麽？」
    她又吻了他一次，這次更深、更有情感、更堅決——
    就像在告訴他：我知道你怕什麽，但我不怕你。
    下一秒，他已經被她壓倒在沙發上，更瘋狂、更主動、像一場無法阻擋的風暴。
    他看見夢裏的自己在吻中笑了，從最初的驚訝與錯愕，到最終的淪陷與柔軟。
    他主動回應她，最後沉溺地把自己整個人交給那份愛。
    然後——
    夢境改變了節奏。
    他看見兩人在高專教課，一起在課後被學生們吐槽「戀愛腦」和「戀情不公開但又超明顯」，聽見硝子在醫務室冷冷地吐槽說「你們兩個這樣，還有人以為你們不是一對嗎？」。
    他看見離憂在操場上訓練野薔薇、惠和悠仁，他在一旁倚著牆偷看，嘴角帶著笑。
    他看見那個世界裏的自己不再孤單、不再害怕、不再把感情壓抑進深海。
    ——那個世界的他，是幸福的。
    五條悟緩緩睜開眼。
    晨光灑進房間，落在他與離憂交疊的指尖上。
    他忍不住低頭看了她許久，然後低聲說出那句話：「……謝謝你。這次……是個好夢。」
    離憂沒睜開眼，卻伸手回摟住他，像在告訴他，不論夢中還是現實，她一直都在。
    他將她抱得更緊，靜靜地說：「……如果那個世界真的存在，我也會想辦法追上你。因為那樣的學姐，太可怕了……我可能會被追到退無可退。」
    離憂終於睜開眼，笑了一聲，語氣還帶著晨間的慵懶：「你不是也挺享受被撲倒的嗎？」
    他笑起來，吻了吻她的額角。
    「……我很享受。」他說。
    「因為無論是哪個世界的你，我都愛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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