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荀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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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司馬凝霜便已梳妝完畢。她特意選了一身素雅的藕荷色襦裙,隻在腰間係了一條暗紋銀絲絛帶,發間簪著一支簡樸的白玉簪。
"夫人,車駕已備好。"崔福輕聲道。
司馬凝霜站在銅鏡前,指尖輕輕撫過眼下的青影。昨夜邵明珠的粗暴讓她渾身酸痛,但更痛的是心底那份難以言說的苦澀。
"走吧。"她深吸一口氣,轉身朝外走去。
馬車緩緩駛入行宮,沿途的羽林軍見到漁陽公府的徽記,紛紛行禮讓道。司馬凝霜透過紗簾,看見內宮新換的鮮卑武衛營士兵,個個神情肅穆,與往日的禁軍大不相同。
長信殿前,太後荀氏早已得了通報,親自在殿外相迎。這位年僅三十出頭的太後一襲絳色宮裝,發間的金步搖在晨光中微微晃動。
"凝霜來了。"荀太後上前握住司馬凝霜的手,聲音溫柔中帶著幾分急切,"快進來,哀家剛命人煮了你最愛的梅花茶。"
殿內熏著淡淡的龍涎香,司馬凝霜剛坐下,就聽見屏風後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她不動聲色地抿了口茶:"皇嫂,鄴兒可是在裏頭?"
荀太後笑容一僵,隨即輕歎:"你這丫頭,還是這般敏銳。"她轉頭對著屏風道,"陛下,出來吧。"
司馬鄴緩步走出,紅色的常服襯得他麵容愈發稚嫩。他規規矩矩地向司馬凝霜行禮:"侄臣見過姑姑。"司馬鄴沒有稱侄子,而是稱侄臣!
司馬凝霜沒有立即讓他起身,而是細細打量著這個少年天子。三個月不見,司馬鄴的眉宇間已褪去了幾分稚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隱忍的銳利。
"起來吧。"良久,她終於開口,"陛下如今是九五之尊,不必多禮。"
司馬鄴直起身,目光卻不自覺地避開司馬凝霜的視線:"姑姑今日入宮,可是有事?"
"怎麽?"司馬凝霜輕笑一聲,"沒事就不能來看看我的好侄兒?"她突然話鋒一轉,"還是說,陛下如今貴為天子,連姑姑都要防備了?"
殿內氣氛驟然凝滯。荀太後連忙打圓場:"凝霜這是說的什麽話..."
"皇嫂。"司馬凝霜放下茶盞,瓷器與案幾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我今日來,是想問問陛下,為何要封段匹磾為"昌平侯"?"
司馬鄴的指尖微微一顫:"段卿戰功赫赫..."
"戰功?"司馬凝霜突然提高聲調,"護送陛下遷都也算戰功?那邵明珠當年在琢縣城牆血戰石勒算什麽,在兗州殺的王彌丟盔卸甲算什麽,洛陽空虛頂著司馬越的壓力執意返回洛陽救駕算什麽,從洛陽到薊縣這一路護送陛下算什麽,把陛下送上皇位又算什麽,我夫君功勞如此之大又該封什麽?"她站起身,裙擺掃過地上的金磚,"陛下可知,"昌平"二字對我夫君意味著什麽,陛下別忘了昌平縣男還是妾身親封的!"
司馬鄴的臉色漸漸發白。荀太後見狀,急忙握住司馬凝霜的手:"凝霜,鄴兒還小..."
"十二歲就知道用這種手段羞辱功臣,還小?"司馬凝霜甩開太後的手,從袖中掏出一份奏章重重拍在案上,"那這個呢?陛下昨日召見溫嶠,要他重編《百官誌》,這是要做什麽?"
司馬鄴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詫:"姑姑如何..."
"我如何知曉?"司馬凝霜冷笑,"陛下別忘了,這宮裏的太監宮女,大多是從洛陽跟來的舊人。"
荀太後突然跪了下來,淚水奪眶而出:"凝霜,是哀家教子無方..."
"皇嫂請起。"司馬凝霜扶起太後,聲音卻依然冰冷,"我隻問陛下一句——您是不是覺得,如今到了幽州,有段氏兄弟撐腰,禦史台也倒向您,就能擺脫邵明珠的掌控了?"
司馬鄴的拳頭猛地攥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抬起頭,眼中竟閃過一絲與年齡不符的狠厲:"姑姑今日來,是替老師興師問罪的?"
"我是來救你的!"司馬凝霜突然提高聲調,聲音在殿內回蕩,"你以為段匹磾那三萬騎兵能護得住你?你以為王浚會坐視你動他的幽州?"她一步步逼近司馬鄴,"你知不知道,昨夜邵明珠和王浚密會到三更天!"
司馬鄴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荀太後踉蹌著扶住案幾,金步搖上的珠串劇烈晃動。
"現在收手還來得及。"司馬凝霜放緩語氣,從懷中取出一份名單,"這是邵明珠擬的新任九卿人選還有司隸校尉府的七個從事的名單,陛下若肯用璽..."
司馬鄴突然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幾分癲狂:"好啊,真好!朕的姑姑,司馬家的女人,如今竟成了太傅的說客!"他一把掃落案上的茶盞,瓷器碎裂的聲音格外刺耳,"朕偏不..."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打斷了司馬鄴的話。司馬凝霜的手還懸在半空,聲音冷得像冰:"這一巴掌,是替我司馬家的列祖列宗打的。"她湊近司馬鄴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你以為邵明珠不敢廢帝?別忘了,薊縣城裏還有個司馬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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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鄴如遭雷擊,踉蹌著後退兩步。司馬祥是司馬鄴同父異母的弟弟,今年才八歲,若邵明珠真要廢帝...
"陛下三思。"司馬凝霜退後一步,鄭重行禮,"妾身告退。"
她轉身離去時,聽見身後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以及荀太後壓抑的啜泣。陽光透過窗欞,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一直延伸到殿外那株開始凋零的梅樹下。
等司馬凝霜離去後,司馬鄴無力的癱坐在地上,荀太後見狀,趕緊過來要攙扶起兒子。司馬鄴猛地推開荀太後攙扶的手,少年天子的眼中燃燒著倔強的火焰。他大步走到殿中央,紅色的衣袍在晨光中獵獵作響。
"母後不必再勸!"司馬鄴的聲音帶著幾分變聲期的嘶啞,"朕受夠了當個傀儡!"他一把抓起案上的玉璽,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段卿的三萬鐵騎就在城外,王浚那個老匹夫..."
"鄴兒!"荀太後突然厲聲打斷,保養得宜的麵容上浮現出罕見的威嚴。她快步上前,死死攥住兒子的手腕,"你當邵明珠是什麽人?他在洛陽能從司馬越的手裏活下來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會怕區區段匹磾?"
司馬鄴掙了一下竟沒掙脫,驚詫地發現母親的手勁大得驚人。荀太後壓低聲音,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你以為哀家這些年在深宮是怎麽活下來的?"
殿角的銅漏滴答作響,荀太後鬆開手,從袖中掏出一方絲帕,輕輕擦拭兒子額角的冷汗:"昨日溫嶠來報,邵明珠的漁陽郡封地,光是去年就產出鐵器三十萬斤。"她的手指微微發抖,"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麽?"
司馬鄴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當然明白——這意味著邵明珠隨時可以武裝起一支可怕的軍隊,並且邵明珠真正的精銳是神機營,司馬鄴可是見過神機營的戰鬥力!。
"還有王浚。"荀太後繼續道,聲音輕得像羽毛拂過,"你以為他真會和邵明珠翻臉?那老狐狸巴不得坐山觀虎鬥!"
少年天子突然踉蹌著後退兩步,撞翻了身後的鎏金香爐。香灰灑了一地,如同他此刻支離破碎的雄心。
"那朕...朕就永遠要做個提線木偶?"司馬鄴的聲音帶著哭腔,拳頭狠狠砸在龍紋柱上,指關節頓時滲出血絲。
荀太後一把將兒子摟入懷中,全然不顧弄髒了華貴的翟衣。她撫摸著少年單薄的背脊,就像他兒時做噩夢時那樣:"鄴兒,忍一時風平浪靜。你才十二歲,等得起..."
"等?"司馬鄴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與年齡不符的陰鷙,"等到邵明珠把朕變成真正的傀儡?還是等到他廢了朕,改立司馬祥那個黃口小兒?"
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段文鴛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陛下,太傅求見!"
司馬鄴渾身一僵,下意識抓住母親的衣袖。荀太後迅速整理好情緒,高聲道:"請太傅稍候,陛下正在更衣。"
她轉向兒子,用帕子擦去他額頭的冷汗,低聲道:"記住母後的話——今日你且順著邵明珠,來日方長。"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枚古樸的玉佩塞進司馬鄴手中,"這是你外祖父留下的暗衛信物,關鍵時刻能保命。"
司馬鄴握緊玉佩,冰涼的觸感讓他稍稍冷靜。他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衣冠,又恢複了那個少年天子的威儀:"宣太傅進殿。"
當邵明珠的身影出現在殿門口時,司馬鄴的指甲已經深深掐入掌心。但他臉上卻浮現出恰到好處的笑容:"老師來了。"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將三個人的影子投在金磚地上。那影子糾纏在一起,就像一張無形的網,誰也逃不開。
金鑾殿內,沉香嫋嫋。邵明珠一襲玄紅色公爵袍踏入殿中,見荀太後端坐於側,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躬身行禮:"臣參見陛下,參見太後娘娘。"
司馬鄴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老師不必多禮。"
荀太後鳳目微轉,輕撫雲鬢道:"邵愛卿來得正好,哀家正與陛下說起北疆軍務。"
邵明珠直起身,目光如刀鋒般掃過少年天子:"陛下,臣接到緊急軍報,石勒集結十萬大軍欲東進冀州。"他上前一步,袍角帶起淩厲的風聲,"臣請調段部、拓跋部與慕容部騎兵共同迎敵。昌平侯勇冠三軍,正可任先鋒官,為陛下立不世之功。"
司馬鄴聞言霍然站起,龍案上的茶盞被袖風掃落,碎瓷飛濺:"太傅!段卿所部乃護衛京畿之師,豈可輕動?"
"行宮安危自有羽林、虎賁二軍。"邵明珠寸步不讓,聲音陡然提高,"莫非陛下覺得,七萬幽州軍護不住這薊城?那這樣,臣即刻下令調神機營跟廣陽雷霆軍到北苑行宮,護衛陛下!"
殿內空氣仿佛凝固。荀太後瞥見邵明珠腰間佩刀的刀把被摩挲的沙沙作響,連忙起身打圓場:"鄴兒!太傅乃國之柱石,豈可如此無禮?"她轉向邵明珠時,眼角已泛起盈盈水光,"愛卿莫怪,陛下年少氣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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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不是借口!"邵明珠突然厲聲打斷,嚇得殿外侍衛佩刀鏗然出鞘半寸。他指著冀州的方向厲聲道:"石勒若破冀州,下一個就是幽州!陛下是要等胡馬踏破宮門才肯發兵嗎?"
司馬鄴氣得渾身發抖,竟一把掀翻龍案:"朕說不準就是不準!段卿若離京,誰來製衡..."話到此處猛然噤聲,卻為時已晚。
邵明珠怒極反笑:"製衡?好一個製衡!"他猛地扯開衣襟,露出後背猙獰的傷疤,"臣在洛陽護衛先帝時,先帝可曾想過製衡二字?"
荀太後見勢不妙,突然高聲道:"陛下累了,先回寢宮歇息!"不等司馬鄴反駁,她已拍手喚來內侍:"送陛下回宮!"
待少年天子憤然離去,荀太後竟親自拾起翻倒的龍案。她彎腰時絳紗宮裝勾勒出豐腴腰線,金步搖垂下的珍珠堪堪掃過邵明珠手背。
"愛卿息怒。"荀太後親手斟了盞參茶遞來,指尖似有意無意擦過邵明珠的虎口,"鄴兒不懂事,哀家代他賠罪。"
邵明珠接過茶盞,嗅到太後袖中飄來的暖香,神色稍霽:"娘娘明鑒,軍情緊急..."
"哀家明白。"荀太後忽然貼近,吐氣如蘭,"不如這樣...今夜哀家在長秋宮設宴,咱們慢慢商議?"她玉手輕按邵明珠胸膛,聲音低得幾不可聞:"段部的事...總好過讓王浚那個老狐狸插手,不是嗎?"
邵明珠瞳孔微縮,忽覺掌心被塞入一方絲帕。展開一看,上麵竟繡著交頸鴛鴦
"娘娘這是..."邵明珠喉結滾動,聲音陡然沙啞。
荀太後退後兩步,宮裝廣袖如流雲舒展:"酉時三刻,哀家備好梨花春等著太傅了。"她轉身時回眸一笑,眼角細紋竟顯出幾分少女般的嬌媚:"記得...走西偏門。"
殿外傳來更鼓聲。邵明珠握緊絲帕,望著太後遠去的背影,忽然覺得這金鑾殿比戰場還要凶險三分。夕陽透過窗欞,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一直延伸到龍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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