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萬籟俱寂。公主府內，除了巡邏侍衛輕微的腳步聲和更夫的梆子聲，再無其他聲響。東暖閣內，長明燈的火苗依舊跳躍著，在邵明珠沉睡的臉上投下溫暖的光暈。崔福年紀大了，熬不住，已被司馬凝雪派來的心腹嬤嬤替換下去休息。此刻守在暖閣外間的，是凝雪最信任的兩個啞仆丫鬟，安靜得如同不存在。
    司馬凝雪躺在自己閨房的錦榻上，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白日裏輸血後的虛弱感還在，但更讓她心緒難平的，是邵明珠那張沉睡的臉龐，是姐姐那番不容置疑的“安排”，更是昨夜那場不堪回首卻又刻骨銘心的糾纏！各種情緒如同亂麻般纏繞著她，讓她心亂如麻。
    最終，對邵明珠傷勢的擔憂壓倒了一切。她悄悄起身，披上一件素色的鬥篷，如同暗夜中的精靈，悄無聲息地穿過回廊，來到了東暖閣外。她揮手示意守在外間的啞仆丫鬟噤聲退下，隻身一人，輕輕推開了內室的門。
    暖閣內，光線昏暗而溫暖。邵明珠依舊安靜地躺著，呼吸平穩悠長。床邊，一個凝雪的心腹小丫鬟正支著下巴打盹。聽到動靜，小丫鬟猛地驚醒，看到是公主，連忙要起身行禮。
    “噓——”司馬凝雪豎起食指抵在唇邊，示意她噤聲。她走到床邊，看著邵明珠那明顯好轉了許多的臉色，心中懸著的大石終於徹底落下。一股難以言喻的柔情和……難以抑製的渴望，瞬間湧上心頭。
    她揮揮手，示意小丫鬟退下，聲音輕得如同耳語“你下去歇著吧。今夜……本宮親自守著。記住……跟誰都別說。”
    小丫鬟會意，連忙點頭，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並輕輕帶上了門。
    暖閣內，隻剩下司馬凝雪和沉睡的邵明珠。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藥香和他身上獨有的、混合著血腥與藥味的男子氣息。司馬凝雪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緩緩走到床邊，在繡墩上坐下。
    昏黃的燈光下，邵明珠的側臉輪廓清晰而俊朗。失血後的蒼白已被健康的紅潤取代，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薄唇微抿，褪去了平日的淩厲和威嚴，隻剩下一種沉睡中的、毫無防備的寧靜和……脆弱。
    司馬凝雪看得癡了。鬼使神差地，她伸出了手。纖細白皙的手指，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輕輕撫上了邵明珠的臉頰。指尖傳來的溫熱觸感，讓她心頭一顫！那真實的、溫熱的、屬於他的溫度……讓她連日來的委屈、恐懼、絕望和……深埋心底的愛戀，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湧而出！
    她的手指，帶著無限的眷戀和小心翼翼，輕輕描摹著他英挺的眉骨，高挺的鼻梁，最後……停留在那微抿的薄唇上……
    就在這時！
    邵明珠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隨即，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緩緩睜開了！
    他的眼神起初有些迷茫和渙散，似乎還未完全從沉睡中清醒。但當他看清近在咫尺、正用手撫摸著他臉龐的人時，那迷茫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震驚！隨即……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到了極點的光芒！有愧疚，有憐惜，有……狂喜？！還有一絲……洞悉一切的釋然？！
    “凝……凝雪？！”邵明珠的聲音極其沙啞虛弱，卻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激動？！
    司馬凝雪如同被燙到一般，猛地縮回了手！俏臉瞬間漲得通紅！如同熟透的蘋果！她驚慌失措地站起身，就想逃離！心髒狂跳得幾乎要衝出胸膛！完了！被他發現了！他……他會怎麽想自己？！會不會覺得自己……不知廉恥？！
    “別走！”邵明珠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司馬凝雪想要縮回去的手腕！他的手掌滾燙，帶著重傷初醒的虛弱，卻異常堅定！
    “凝雪……別走……”他看著她，眼神灼熱得如同燃燒的火焰，聲音雖然沙啞，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司馬凝雪被他抓住手腕，身體瞬間僵住！她不敢回頭，不敢看他的眼睛，隻覺得渾身都在發燙！羞恥、慌亂、還有一絲隱秘的期待……讓她幾乎窒息！
    “我……我就知道……”邵明珠看著她那慌亂無措的背影，嘴角卻勾起一抹極其複雜、卻又帶著一絲……了然和……得意的笑容？他喘息著，聲音斷斷續續，卻字字清晰
    “我就知道……你這個小妮子……是在乎我的……”
    司馬凝雪身體猛地一顫！
    邵明珠繼續說道，眼神變得悠遠而深邃，仿佛陷入了回憶
    “從……從洛陽那樁‘女駙馬’的案子……交給我審後……我就……看出來了……”他喘息了一下，看著司馬凝雪微微顫抖的肩膀，“你……你看我的眼神……不對……”
    “後來……從洛陽到幽州……這一路……你……你總是刻意避開我……我就……猜到了……”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和……苦澀，“隻是……我……我不敢想……也不能想……你是凝霜的妹妹……是公主……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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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目光重新聚焦在司馬凝雪身上，變得無比灼熱和堅定
    “但……經曆了那晚……還有今天……這生死一遭……”他握著她手腕的手，微微用力，仿佛要將她拉近，“我……我想明白了！去他媽的禮法！去他媽的顧忌！”
    邵明珠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梟雄般的決絕和不顧一切
    “凝雪！我不管付出什麽代價！我都要娶你！給你一個堂堂正正的名分！讓你……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邊！我邵明珠……說到做到！”
    這如同驚雷般的宣言，瞬間擊潰了司馬凝雪所有的防線！她猛地轉過身！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洶湧而出！但這一次，不再是屈辱和絕望的淚水，而是……巨大的震驚、狂喜和……難以置信！
    “不……不行！”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帶著哭腔，卻充滿了急切和擔憂！“明珠！你……你瘋了嗎？！現在……現在天下未穩！你……你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這個地步！根基未固！多少人盯著你！等著抓你的把柄！你……你怎麽能……怎麽能為了我……自毀長城？！姐姐……姐姐那邊……又該如何自處？！”
    她反手緊緊握住邵明珠的手，仿佛想將自己的擔憂和決心傳遞給他
    “我不在乎名分！真的不在乎！”她淚眼婆娑地看著他，眼神卻異常堅定，“隻要能……能看著你……能陪著你……我就心滿意足了！我……我可以像那個段部的明珠一樣……做你的外宅！你有時間……就來看看我……我就……就知足了！”
    她想起姐姐白日的安排，心中又是一痛，聲音帶著哀求
    “還有……姐姐……姐姐她……她今日說要給我尋人家……你……你能不能……想辦法……幫我拖延一下？我……我真的……不想嫁給別人……”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幾不可聞，充滿了無助和……對他唯一的依賴。
    看著眼前這個淚眼婆娑、卻為了他的前程甘願委屈自己、甚至不惜做“外宅”的少女，邵明珠心中湧起滔天巨浪！是感動！是心疼！更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想要將她狠狠揉進骨血裏的衝動！
    “凝雪……”邵明珠的聲音沙啞而深情，他用力將她拉向自己！司馬凝雪猝不及防，被他拉得一個踉蹌，跌坐在床邊！邵明珠不顧腰間的劇痛，伸出另一隻手臂，將她緊緊、緊緊地摟入懷中！
    “傻丫頭……”他將臉埋在她散發著幽香的頸窩裏，貪婪地呼吸著她的氣息，聲音悶悶的，帶著無盡的憐惜和……一絲壓抑已久的渴望
    “你知不知道……我……我其實……早就看上你了……”
    司馬凝雪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龐。
    邵明珠看著她那雙盛滿了震驚和希冀的眸子，嘴角勾起一抹帶著邪氣和……深情的笑容
    “從永嘉三年的初見……到你為那馮淑珍據理力爭……那雙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我就……忘不掉了……”
    “後來……你躲著我……我……我心裏……更癢癢……”
    “隻是……礙於身份……礙於凝霜……我……我不敢……也不能動心思……”
    他收緊手臂，將她抱得更緊，仿佛要將她融入自己的身體
    “但現在……老天爺……都幫我們……經曆了生死……還有什麽……能分開我們？！”
    滾燙的情話，如同最烈的酒，瞬間灌醉了司馬凝雪！她所有的顧慮、所有的擔憂、所有的委屈……在這一刻，都被這熾熱的懷抱和深情的告白徹底融化！她再也控製不住，伸出雙臂，緊緊回抱住邵明珠！將臉深深埋在他寬闊而溫暖的胸膛裏！感受著他有力的心跳！淚水……卻是幸福的淚水，瞬間浸濕了他的衣襟！
    “明珠……明珠……”她在他懷中，如同夢囈般，一遍遍呼喚著他的名字。
    邵明珠低頭，吻去她眼角的淚水，動作輕柔而珍重。兩人相擁在昏黃的燈光下，忘卻了傷痛，忘卻了世俗的枷鎖，忘卻了所有的顧慮。暖閣內，隻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聲，交織成一曲禁忌而深情的夜曲。窗外，更深露重，但兩顆曆經磨難、終於衝破藩籬的心，卻在寒夜中，燃燒起足以焚毀一切阻礙的熊熊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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