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公府內，司馬凝霜坐立難安。得知被匈奴擄走的司馬家女眷已被送還，安置在西苑獵場的行宮休養，她的心便揪緊了。同為司馬家的女兒，她無法想象這些姐妹、姑嫂在平陽經曆了怎樣的噩夢。
    “夫君，我要去看看她們！”司馬凝霜找到正在書房處理軍務的邵明珠，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邵明珠放下手中的軍報，眉頭緊鎖“凝霜，不要去。她們的情況很不好。你去了，隻會徒增傷心。”
    “夫君！她們是我的族人！是我的姐妹姑嫂！”司馬凝霜眼中含淚，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和哀求，“我怎能不去？我怎能忍心讓她們獨自承受那份痛苦？求您了，讓我去看看她們吧！哪怕隻是陪她們說說話也好……”
    邵明珠看著妻子眼中那深切的痛苦和堅持，心中不忍，但還是搖頭“凝霜，聽話。那種場麵你承受不了。我已經安排了最好的太醫和宮人照料她們，厚加撫恤。你去了，看到她們的樣子，隻會讓你更痛苦。我不想你難過。”
    “夫君！”司馬凝霜上前一步，緊緊抓住邵明珠的手，聲音帶著哭腔，“我知道您是為我好！可是您知道嗎？我隻要一想到她們在平陽，在匈奴人手裏，我的心就像刀絞一樣！我必須去！我必須親眼看看她們！我必須讓她們知道，她們沒有被遺忘！沒有被拋棄！她們回家了！”
    邵明珠看著妻子那決絕的眼神，知道無法再阻攔。他歎了口氣，正欲開口，一個溫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老爺，讓妾身陪凝霜妹妹去吧。”
    羊獻容端著一盞茶，走了進來。她今日穿著一身素雅的宮裝，臉上帶著一絲憂慮，但眼神卻異常平靜和堅定。
    “獻容？”邵明珠看向她。
    羊獻容將茶盞放在書案上，走到司馬凝霜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對邵明珠道“老爺，妾身好歹也曾是前朝皇後，經曆過宮闈傾軋，也見過世態炎涼。妾身知道分寸，也明白凝霜妹妹此刻的心情。有妾身陪著，定會照顧好凝霜妹妹，也會妥善安撫那些苦命的女子。請老爺放心。”
    邵明珠看著羊獻容那平靜卻帶著力量的眼神，又看了看司馬凝霜那充滿哀求的目光，沉默片刻，終於點了點頭“好吧。獻容，你陪凝霜去。務必照顧好她。也照顧好那些女子。”
    “是，老爺。”羊獻容微微頷首。
    司馬凝霜感激地看了羊獻容一眼，又對邵明珠道“謝謝夫君！”
    西苑獵場，本是皇家秋狩之地，風景秀麗，建有數座供皇帝休憩的行宮別院。此刻，其中一座較大的別院，被臨時用來安置歸來的六十三名司馬家女眷。
    別院外，有禁軍把守，氣氛肅穆。院內，宮人們輕手輕腳地忙碌著，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藥草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與悲傷。
    司馬凝霜和羊獻容在宮人的引領下，踏入別院。剛走進主殿前的庭院，一股濃重的絕望和死寂氣息便撲麵而來！與外麵秋高氣爽的景象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殿門開著，可以看到裏麵或坐或臥的女子身影。她們大多穿著幹淨但明顯不合身的粗布衣裳，身形枯槁，麵色蠟黃，眼神空洞麻木，如同失去了靈魂的木偶！有的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有的目光呆滯地望著虛空；有的臉上帶著未消的淤青和傷痕；有的手臂上纏著滲血的紗布……整個殿內，彌漫著一種被徹底摧毀後的死寂！
    “長公主殿下駕到！羊夫人到！”引領的宮人高聲通傳。
    殿內死寂的氣氛被打破！那些女子如同受驚的兔子般，猛地抬起頭！當她們看到走進來的司馬凝霜和羊獻容時，眼神中先是充滿了驚恐和戒備！但當她們看清司馬凝霜那眼熟的麵容和身上那象征著尊貴身份的宮裝時，一些年紀稍長的女子認出了她！
    “凝霜……凝霜妹妹？！”
    “是……是東平王家的凝霜？！”
    “長公主殿下？！”
    “是……是邵太傅的夫人？！”
    認出司馬凝霜的女子們，眼中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那光芒中混雜著巨大的委屈、悲傷、痛苦和一絲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
    “凝霜！！”
    “長公主殿下！！”
    “嗚嗚嗚……凝霜妹妹！！”
    “姐姐！姐姐！！”
    如同決堤的洪水！壓抑已久的悲鳴和哭喊瞬間爆發出來！數十名女子，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般，哭喊著撲向司馬凝霜！她們有的抱住她的腿，有的抓住她的衣袖，有的直接撲進她懷裏！哭聲震天！撕心裂肺！
    “凝霜妹妹！你可來了！！”
    “長公主殿下！救救我們！救救我們啊！！”
    “凝霜！匈奴……匈奴不是人！他們是畜生！是魔鬼啊！！”
    “嗚嗚嗚……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他們摔死了啊！！”
    “凝霜！他們……他們……嗚嗚嗚……”
    司馬凝霜被這突如其來的哭喊和擁抱淹沒！她看著眼前這些曾經或嬌豔、或端莊、或活潑的姐妹、姑嫂、侄女們，如今一個個形銷骨立，遍體鱗傷，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她的心如同被無數利刃狠狠刺穿！痛得無法呼吸！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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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妹妹！姑母！侄女！！”司馬凝霜聲音哽咽，緊緊抱住撲在她懷裏的一個瘦弱女子，“我來了！我來了！別怕！別怕！回家了！你們回家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心疼和悲憤！
    羊獻容站在一旁，看著眼前這如同人間地獄般的景象，聽著那撕心裂肺的哭喊，饒是她經曆過廢立、見過風浪，此刻也臉色煞白，身體微微顫抖！她強忍著心中的翻騰，示意宮人將哭得幾乎暈厥的女子扶到一旁坐下。
    混亂稍歇，哭聲依舊此起彼伏。司馬凝霜扶著一位年長的婦人坐下，紅著眼眶問道“姑母……你們……你們在平陽……到底經曆了什麽？”
    那位婦人，是汝南王司馬亮的孫女，曾經也是養尊處優的貴婦。此刻，她枯槁的臉上布滿淚痕，眼神中充滿了刻骨的仇恨和恐懼！她顫抖著聲音，如同夢囈般，開始講述那如同地獄般的經曆
    “凝霜……平陽……平陽就是人間煉獄啊！”
    “劉聰那個畜生！他……他把我們……當成了戰利品！玩物！”
    “一到平陽……我們就被……剝光了衣服……像牲口一樣……被他們挑選！”
    “漂亮的……年輕的……被劉聰還有那些匈奴貴族們瓜分！”
    “剩下的……就被……扔進軍營……給那些士兵……當軍妓！”
    “不分白天黑夜……他們……他們輪番折磨我們……嗚嗚嗚……”
    “我……我親眼看著……潁川王的女兒……才十三歲啊……被幾個匈奴兵……活活折磨死了……嗚嗚嗚……”
    “他們……他們根本不把我們當人看！”
    “高興了打罵……不高興了更是往死裏打！”
    “不給飯吃……不給水喝……生病了就扔到一邊等死！”
    “死了就拖出去喂狗！”
    “嗚嗚嗚……凝霜……那不是人過的日子啊……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婦人的講述，如同揭開了一道道血淋淋的傷疤！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淚！每一個細節都令人發指！殿內其他女子也紛紛哭訴起來
    “他們……他們逼我們學狗叫……學狗爬……取樂！”
    “把我們和野獸關在一起……看我們嚇得尖叫……他們就哈哈大笑！”
    “還……還讓我們互相……嗚嗚嗚……我……我說不出口啊！”
    “凝霜姐姐！回來的路上……那幾個匈奴使者……他們也沒放過我們！”
    “晚上……晚上他們就闖進我們休息的營帳……嗚嗚嗚……”
    “我們反抗……他們就打……往死裏打！”
    “我們……我們連最後一點尊嚴都被他們踩在腳下了啊！”
    “嗚嗚嗚……凝霜……我們不想活了……活著太痛苦了……太髒了……”
    聽著這些泣血的控訴，司馬凝霜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渾身冰冷！她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劇烈顫抖！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她死死咬著嘴唇，才沒有當場嘔吐出來！她無法想象！無法想象這些金枝玉葉的宗室女子，竟然遭受了如此非人的、令人發指的淩辱和折磨！這比任何酷刑都要殘忍！這是對人性最徹底的踐踏！
    羊獻容站在一旁，同樣聽得臉色煞白，渾身發冷！她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經曆過宮廷傾軋，經曆過廢立之辱，但從未想過，人性之惡，竟能惡到如此地步！這簡直是禽獸不如！不！連禽獸都不如！
    然而，在巨大的震驚、憤怒和悲痛之後，一股難以言喻的後怕和慶幸如同冰冷的毒蛇般悄然爬上了她們的心頭！
    司馬凝霜看著眼前這些被徹底摧毀的女子，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如果當年洛陽城破，邵明珠沒有提前將她和小皇帝還有大部分宗室帶走……
    如果她這位曾經的隆熙女帝落入劉聰手中……
    如果羊獻容這位前朝皇後也落入匈奴之手……
    那會是怎樣的景象？！
    劉聰會如何對待一位曾經的女帝？！
    匈奴會如何淩辱一位曾經的皇後？！
    公開羞辱？！剝光示眾？！讓她們學狗爬？！逼她們互相殘害？！淪為所有匈奴貴族和士兵的玩物？！最後像垃圾一樣被丟棄？！喂狗？！
    這個念頭如同最恐怖的夢魘！瞬間攫住了司馬凝霜和羊獻容的心髒！讓她們感到一陣窒息般的恐懼和冰冷！她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
    她們差一點就落入了這萬劫不複的地獄！
    她們差一點就成了眼前這些生不如死的女子中的一員！
    巨大的後怕如同潮水般淹沒了她們！讓她們幾乎站立不穩！
    “凝霜妹妹……”羊獻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緊緊抓住司馬凝霜冰涼的手，仿佛要從對方身上汲取一絲力量。
    司馬凝霜反手緊緊握住羊獻容的手，兩人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那劫後餘生的恐懼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慶幸！以及對那個男人深深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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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君……”司馬凝霜喃喃自語，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和後怕的顫抖，“幸虧……幸虧有您……”
    “是啊……老爺……”羊獻容也低聲附和，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若非老爺運籌帷幄，提前布局，將我等帶出洛陽……此刻……此刻……”
    兩人不敢再想下去！她們的目光再次投向殿內那些飽受摧殘的女子，心中充滿了悲憫和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慶幸！慶幸自己逃過了那比死亡更可怕的命運！
    “凝霜……姐姐……”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一個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的少女，掙紮著爬到司馬凝霜腳邊，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眼中帶著一絲絕望的祈求，“姐姐……求您……求您殺了我吧……我……我太髒了……我……我不想活了……求您……給我個痛快……”
    少女的話，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司馬凝霜的神經！她再也忍不住，猛地蹲下身，緊緊抱住那瘦弱的少女，失聲痛哭！
    “不！不！不要這麽說！！”
    “你們不髒！髒的是那些畜生！是那些魔鬼！！”
    “你們……你們要活著！好好活著！！”
    “活著……看著……看著夫君踏平平陽！！”
    “活著……看著……那些畜生血債血償！！”
    “活著……看到那一天！！”
    司馬凝霜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堅定和力量！她緊緊抱著懷中的少女，仿佛要將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她！
    羊獻容也走上前，蹲下身，輕輕撫摸著少女枯黃的頭發，聲音溫和卻帶著力量“孩子，聽長公主的話。活著。活著才有希望。活著才能看到那些畜生伏誅！老爺他一定會為你們討回公道的！”
    殿內的哭聲漸漸平息下來。那些麻木的眼神中，在司馬凝霜和羊獻容的安撫和承諾下，終於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名為“複仇”和“希望”的火苗！
    司馬凝霜和羊獻容看著這些女子，心中充滿了沉痛和責任。她們知道，安撫隻是開始。真正的救贖，是複仇！是血洗平陽！是用匈奴的血，來洗刷這份刻骨的恥辱！而這一切，都係於那個男人的身上！
    她們站起身，最後深深看了一眼殿內的景象，轉身，步伐堅定地走出了別院。陽光灑在她們身上，卻驅不散她們心中的寒意和後怕。但更多的，是一種堅定的信念！她們要回去告訴那個男人！告訴他這裏發生的一切！告訴他她們的恐懼和後怕！更要告訴他！她們支持他！支持他踏平平陽！血洗匈奴！為這些苦命的女子討回血債！用最殘酷的方式！讓那些畜生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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